現在,布置在雪漫内外城之間的火油還沒有徹底燃燒殆盡。但風暴鬥篷的軍隊已經開始進入戰場。殘存的軍團劍士和雪漫衛隊組成的聯軍正在和銀手以及格爾德的鐵亡靈争奪内城城樓的掌控權。
叛亂的氏族武士則襲擊了雪漫的各處戰略要點。哨塔,望樓,廣場,街道樞紐,幾乎一個都沒有落下。有五分之一的地方失敗了,有五分之一的地方連象征性的抵抗都沒有,剩下的五分之三則陷入了拉鋸戰之中,想必很快就能夠分出勝負。
有能力幹預的戰友團,在這時卻因爲古老氏族的叛亂而陷入了内部的混亂之中。圓環的成員們站在不同的立場各自攻讦,即使是德高望重的先驅克拉科抱病鎮場,在短時間内也無法統一所有人的意見。
這個時候,唯一能夠指望或許也就是龍霄宮的領主近衛了。如果他們真的像傳說中的那樣能夠以一當十,或許在風暴鬥篷跨過火場之前,内城的城門能夠重新落入巴爾古夫的掌控之中。
但在這之前,他們得先從龍霄宮裏面出來。
……………………
當米妮踏上龍霄宮前的第一級台階的時候,她沒有在周圍發現一個活人。
【上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是在多久以前呢?】
【感覺,已經過了很久了呢。】
氏族武士和侍衛的屍體相互擠壓着,仿佛就像是死了也要将對方壓下一頭一般。他們的血混在一起,沿着台階留下,彙聚成一條條小小的紅色溪流。
戰鬥應該是從龍霄宮的最底層開始的。應該是偷襲吧,最外層的幾十個侍衛幾乎沒有做出任何抵抗便被殺死。他們中的一大部分人,失去生命的眼睛裏面還充盈着驚慌,震怒,不可置信的神采。大概他們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遭受襲擊,遭受背叛。
或許有些殺人者與被殺者在叛亂開始之前還是很親密朋友。大概也隻有這個理由才能夠解釋一些諾德死者臉上的悲傷——但這又有什麽意義呢?個人的感情在戰争中能夠發揮多大作用?
大概可以忽略不計。
米妮一直往上,直到第三十個台階,才看見第一個倒下的氏族武士。而再往上五十個台階,雙方陣營的死者才達成平衡。
他們的劍疊在一起,盔甲也疊在一起,頭發和胡須也像是水草一樣相互纏繞着。粘結着,被凝固的血固定成塊。幾乎找不到一點縫隙。
“喔,現在你們親如兄弟了。諾德人。”米妮掂着腳尖,小心翼翼地從這一邊跳到那一邊。她不是很想踩到血上,也不太想踏過這些死者的屍體。雖然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麽會有這樣子的想法。
【真是令人困惑。】
頭頂的遠方傳來了劍刃的撞擊聲和戰士的呐喊。估略一下距離,氏族武士們現在應該已經打到了龍霄宮的最上層了吧。或許他們已經攻入宮室的内部,即将拿下巴爾古夫的人頭也說不定。
“那麽,我有必要加快一點嗎?”米妮對自己問道。
答案是否定的,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她的腳步沒有快上一分,也沒有慢下一毫,就這麽不緊不慢地走着,踏過一級又一級台階,越過一具又一具屍體。
米妮的腳步突然一滞。
就在她身旁的一根石柱下,她發現了一個有些熟悉的人。或者說,一具有些熟悉的屍體。
“普羅萬圖斯·阿文西。”
雪漫的宮廷總管倚在石柱上,臉色青黑,身上沒有一處傷口。他應該是中了劇毒,而不是像他的同僚一樣死于劍下——這還真是一個符合他身份的死法。
【在遇見羅伊和那個木精靈之前的調查中,刺殺愛麗絲的事情似乎是由他一手策劃的,至少策劃了一部分。而巴爾古夫在這件事中卻扮演了一個無辜者的角色——事實與否或許還值得商榷。但既然這家夥居然死在了這裏……】
【……那麽就這樣好了。】
“本體的事情就讓本體自己去頭痛。”米妮握緊了手中的水銀劍。眉頭微微皺起。
“總不能……什麽事情都讓我來做吧。”
她不再理會宮廷總管的遺骸,而是繼續向上,一直到階梯的最上方,龍霄宮的大門之前。在那裏,領主和他的侍衛們正在做着最後的抵抗。
她加入了戰鬥。
戰鬥随即在五分鍾内結束。
在這座城市之中,此刻唯一有能力對抗米妮的隻有戰友團的先驅克拉科。而那位老人現在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而那些反叛的氏族武士中甚至沒有人能夠接的下米妮一劍。
這并不是什麽很奇怪的事情。這些人力量不足,速度太慢,身上的古式諾德甲又抵禦不了米妮手中的水銀劍。再加上他們是背叛的一方,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米妮想要殺死他們顯然比殺死一群雞都要簡單得多——至少雞不會大叫着沖上來送死。
而當米妮收起水銀劍,來到巴爾古夫面前的時候。她那一頭金紅色的碎發都不曾亂了一分。
“久違了。”米妮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僅僅一月不見,他的頭發便已經白了一半,胡子拉碴着,看上去就像是衰老了十歲一般。但那雙鷹一般的眼睛依舊炯炯有神。
“巴爾古夫領主閣下。”
身上有着幾處傷痕的領主擡起頭。神色複雜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他擡起手,制止了身旁的侍衛長伊瑞萊斯想要保護在他身前的動作。
他說道:“愛麗絲,你是來殺我的嗎?”
他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就像是在問米妮有沒有吃早餐一般的輕松。完全沒有把自己的命當做一回事。
【你叫錯名字了。】
“一開始是,現在不是了。”米妮回答道。她一開始在雪漫蘇醒的時候的确是想要殺了巴爾古夫,但随着她對刺殺事件的調查逐漸深入,這份殺意也越來越淡。而她自己更是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就算随手便可斬落眼前之人的腦袋,米妮現在也懶得把劍再拔出來了。
“那你是來拯救雪漫的嗎?”
“如果順手的話,或許會吧。”
“是嗎……”巴爾古夫閉上了眼睛,疲憊地揮了揮手。“那你就去吧。無論你想要做什麽事情,或者拿什麽東西,現在都不會有人去阻止你了。”
“嗯。”米妮微微點頭,她也不客氣,就這麽穿過領主的身邊,朝着龍霄宮洞開的大門走去——她甚至能夠清晰地感知到侍衛長伊瑞萊斯全身的肌肉是怎麽在那一瞬間繃緊,而又逐漸松開的。
在邁入大門之前,少女突然停下了腳步。
“倘若你依舊抱有希望的話,我認爲你們現在還是離開這裏比較好。”
“…………”巴爾古夫沒有回答,但卻掙紮着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朝着龍霄宮之下走去。即使幾乎摔倒也不讓侍衛們攙扶自己。
他的侍衛已經死的差不多,這或許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米妮的嘴角微微翹起。
而就在這時,領主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
“愛麗絲,如果你哪天想要回來,雪漫的大門永遠爲你敞開。”
“這句話你不應該對我說。”
‘轟’地一聲,龍霄宮的大門重重關上。隻留下滿頭疑問的巴爾古夫和他的侍衛們呆呆地站在外面。
“不應該對她說?這是什麽意思?”巴爾古夫的心底升起了一絲疑問,但這疑問很快便在烽煙四起的雪漫之中消逝了。
現在,他将要去面對他的命運。
………………………………
當米妮踏入龍霄宮的時候,大殿裏面早已經空無一人。
曾經壯麗雄偉的梁柱孤零零地聳立着。殷紅的地毯上滿是髒兮兮的腳印,花壇崩壞,銅像傾倒。就連那本應晝夜燃燒的火盆也都盡數熄滅,華美的長桌上更是隻剩破碟爛碗。
這才過了多久,這宮殿變成了這幅樣子。
僅有在大殿盡頭的王座頂端,那猙獰的龍首依舊氣勢昂揚。
“【龍語】又一次見面了呢,怒米奈留斯。”米妮摩挲着大殿兩側的巨大圖騰柱,輕聲說道。她解開背上的劍帶,将烏木之刃納入掌中。
“【龍語】啊,你沒看錯,我被殺掉了喔。”少女捂着嘴唇,輕輕地笑着。“【龍語】不僅被吃掉,就連名字也被奪去了呢。”
她猛地一個旋身,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劍刃之上。
随即,便是傾力一斬!
整座圖騰柱在那一瞬間崩散成無數碎片。篆刻着奇怪符文的内容物從柱心跌落。撞在地上碎成一灘粉末。
“刀鋒戰士。”
“蛇人的徒子徒孫。”
“這些阿卡維爾的把戲果然麻煩得很。”
米妮随即來到了大殿的另一側,斬斷了另一根圖騰柱。
腳下的大地随即微微震動。
“【龍語】我現在的名字是米妮,米妮·愛麗絲。很奇怪的名字吧。沒辦法,殺掉我的那家夥名字就是愛麗絲呢。我也隻能夠用這個名字了。”
她一邊說,一邊動手,第三根柱子也很快被她斬斷。
雪漫城内,原本躲在地下的老鼠們突然吱吱亂叫着從洞穴裏面鑽了出來。成群結隊地到處亂跑。它們似乎意識到即将有事情發生。就算下一刻便被一腳踩成肉泥也不敢再躲回地下。
不僅僅是老鼠,就連那些昆蟲也都從溫暖舒适的窩裏飛了出來。即使在這星夜月的日子裏蟲子出來就是死路一條,也是一樣。
接下來,是第四根。
“【龍語】嘛,其實我感覺這樣子也挺不錯的。至少沒有像那些被蛇人吃掉的可憐家夥一樣連點渣都不剩。也就是有時候,會有點寂寞呢。”
“呐,怒米奈留斯。來陪陪我怎麽樣?”米妮擡起頭,認真地說道。
她沒有得到回答。
她當然不可能得到回答。
因爲在龍霄宮的大殿内有着十六根柱子。而篆刻着阿卡維爾圖騰柱子則有八根。現在還剩四根。
唔,現在隻剩三根了。
兩根。
一根。
而就在米妮斬斷最後一根圖騰柱的時候。龍霄宮之外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空氣像是膠水一般粘稠。鉛灰色的重雲低垂下來,濃密的黑暗幾乎要壓到人們的鼻尖。
交戰的雙方停下了腳步。每一個人的心髒都充斥莫名的悸動。
這陌生而又熟悉的場景,雪漫中的每一個人都似曾相識。
然而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即使是最頑劣的孩童,也隻能夠從噩夢中找出那一個字……
“龍……”
一股莫名的存在感自雪漫的中心升騰。它牽引着每一個人的視線,将它們盡數導向雪漫至中至高的那一處地方。
龍霄宮。遠古諾德君王奧拉夫囚禁巨龍怒米奈留斯之地。
而在這時,米妮也來到了王座之前。
“【龍語】是時候了……怒米奈留斯……”她輕聲地吟誦着,像是想要擁抱親密的**一般張開了自己的雙臂。
“【龍語】加入我……加入我們……”
“成爲……新的愛麗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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