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昨夜雪漫城内的騷動比任何人預料的都要大。以至于就連女神的神廟也不得安甯——一隊精幹的護衛接手了神廟的部分防務,以保護領主長子的安全。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睡一個好覺顯然是不現實的。紛擾的噪音簡直能夠把餐桌上的水瓶震下來!就連神經最粗大的人也無法入睡。
愛麗絲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當第二天早晨小祭祀露比推開愛麗絲的房門的時候,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兩個淡淡的黑眼圈。
“日安,愛麗絲小姐。”
“日安,露比。唔……爲什麽你一副想要笑又笑不出來的樣子?有什麽不妥當的嗎?”
“不,”露比微微搖頭,神情古怪。“我隻是突然找不到笑的立場而已。”
意味不明。
愛麗絲倒也沒多在意,她開口便朝露比詢問起昨夜發生的事情。
“我也不是很清楚呢。”露比回答道:“據說是一個名字叫做安切的護衛偷竊了龍霄宮内的一件珍貴寶物,并且在殺害了多名衛兵後借助同夥的掩護逃走了。”
“領主對這件事可是非常震怒,不僅封閉了城門,派出了大量的衛兵四處搜查。不久前還邀請了戰友團的克拉科大人在龍霄宮會面,估計很快就會有一番大動作了呢。”
愛麗絲目光微微一凝。
安切,這個名字及其指代物在她的大腦内還很清晰。不久之前他們還曾并肩作戰。那個見多識廣的遊俠給愛麗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隻是沒想到短短數天後他便已經走向了一條不知歸處,但注定坎坷的道路。
真是可惜。
“你認識他嗎?愛麗絲?”她的神情變化并沒有躲過露比的注意。
“嗯,算是認識。”愛麗絲輕輕地回答道。他們之間的關系并不深。
“那你可得小心,現在和這種人扯上關系可就不好了。”
話題沒有能夠繼續下去,從不遠處傳來的吵鬧聲吸引了愛麗絲的視線力。
“那是什麽?”
露比聳了聳肩,嘴唇撅起。“那是領主的長子,一個……唔,不怎麽好相處的小孩。他大概又是想要逃出去然後被抓住了吧。昨天夜裏的噪音基本都是因爲他的緣故。不要管他就是了。”看得出來,露比對那個小男孩的感官并不良好。
“他爲什麽不在龍霄宮裏面呢?那裏應該安全得多吧。”愛麗絲疑惑地問道。
“這是有很多複雜的原因的。”露比下意識地看了看房門,然後才低聲對愛麗絲說道:“據說,他的腦袋出了很嚴重的問題。無論是法術還是藥劑都無法根治,領主大人已經在考慮更換繼承人的位置了。”
“呃。”愛麗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種事情我們還是不要過多的參與進去吧。”她總感覺問題不應該是這麽簡單。
“說的也是。”露比拍了拍袖子,“光是那顆金樹就已經夠讓人頭痛了。哪有心情還去管别的呢?”
“唔?”
“就是庭院中央的那一顆啦。不知道怎麽回事,它突然枯萎了。主祭可是被這事急的頭發都白了。那可是神廟重要的象征。據說想要救活它,必須到東境那邊的先祖聖地找到母樹的樹汁才行。但現在的局勢可不是能夠輕松的過去的樣子呢。”
愛麗絲伸直了手臂,關節的活動依舊不甚靈敏。
“如果我的傷好了,倒是可以幫你去跑一趟。”
“不必啦~”露比搖搖手,“有個人,好像是叫做胡德的還是什麽的自告奮勇的去啦!無論他成功還是失敗,那都是至少一個月之後才能夠知道的事情。所以這件事情暫時告一段落。我頭痛的是那顆金樹枯萎所造成的影響。最近來參拜的人是卻來越少了呢。雖說本來拜祭方面就沒我什麽事,但我也不希望看到這個樣子呢。”
露比伸出手指,指尖一團小小的生命光輝微微躍動,“我可是專門負責治療的祭祀,如果神廟解散了,我就到荒野上去治療那些受傷的傭兵。”
這可不是什麽好主意。尤其是對于露比這種涉世未深的少女而言。
但沒等愛麗絲回答她,她便将話題扯到了别的方面去。“但若非如此,我也沒有那麽多時間來陪你聊天啦~你的傷好些了嗎?”
愛麗絲眯上雙眼,大概地感受了一下。
狀況不錯。比預計的好。
“唔,大概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正常行動了吧。雖說作戰還是有點……”
“你就别想着揮劍啦!好好地安心看書吧。我可不希望你過幾天又被送回來。”露比沒好氣地說道。“可不是每次都有這麽好運的,你這種程度的傷勢,一般人第一次就死了。”
愛麗絲輕輕笑了笑,沒有多說話。
總是有辦法的。不,或許已經有了。
愛麗絲的心髒猛地一顫,将目光投向西方。在那裏,有着某種能夠讓她血液逆流的事物正在向雪漫靠近。
………………
低沉的風陣陣拂過。
水滴透過石壁,落到石闆上的凹槽發出一聲‘啵’的輕響。
這裏是雪漫的地下,兄弟會在輝煌時期所安置的藏匿點之一。
雖然因爲年代久遠而又缺乏保養的緣故,通向城外的密道已經被坍塌的亂石徹底掩埋,但它稍作清理後依舊是一個合适的隐藏點。通過兄弟會控制的商人暗中提供的食水,就算在這裏住上半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鹦和安切就躲在這裏。
安切在重新握住了烏木之刃後就恢複了冷靜,他憑借記憶中的龍霄宮結構圖與感知輕松的避過了大部分的衛兵,就算有些許擋住必經之路的角色也被他一一斬殺。很快,他就在某個倉庫裏面和鹦會合。
有了一個精通幻術的同伴,想要趁着混亂逃出龍霄宮簡直不費吹飛之力。
雖然他差點把後者劈成了兩半。
烏木之刃雖然賦予了他超凡的感官,但有很多東西是不靠眼睛不行的。所幸他還能夠聽得見聲音,這才沒有把鹦當做宮廷巫師給劈了。
所以,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鹦,好在現在他也用不着【看】就是了。
烏木之刃讓他能夠從空氣的細微流動以及地面的震顫中判斷出周身近百尺的大緻地形,以及生物的動作。就算看不見,他也能夠像是一個健全的人一樣活動。前提是他要握着這把劍。
這把漆黑的奇形長劍。
誰也别想從他手上奪下它,誰也别想!
“安切,我們必須想辦法離開雪漫。”鹦有些擔憂地看向黑色的天花闆,“這個地方已經不像以前那樣隐蔽了,我們不可能躲太久的。”
“但現在想要混出去可沒那麽容易。”安切淡淡說道,他找出一條長布,遮住了雙眼的部位。
黑色的,正好。
“你的眼睛……”
“瞎了。”安切舉起手中的長劍,黯淡的燭光下,烏木之刃流轉着詭秘的光澤。“拜這把劍所賜,它讓我十幾年的弓箭訓練全都落了一場空。你如果不想變成我這樣就最好别打這把劍的主意。”
鹦别過腦袋,沒有在這個話題上過多深入下去。安切把那把劍抓的有多緊她可是看在眼裏,倘若她将注意力一直放到這上面,那麽接下來的談話可能會很不愉快。
況且當務之急是先逃出去。
“現在整座雪漫城都宣布戒嚴,外面到處都是龍霄宮和月瓦斯卡的精銳武士。一旦行蹤暴露就徹底完蛋了。”鹦咬着手指,低聲說道:“兄弟會在雪漫裏面的人手并不充足,想要制造出足以把水攪渾的混亂是不可能的。最多的程度,也就是爲我們吸引一下注意力罷了。這段時間恐怕還不夠從雲區跑到風區。”
“你到底發現了什麽,才讓巴爾古夫費這麽大周章來抓我們。”鹦認真地看着安切說道。她在思考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你确定要知道?”安切站了起來,輕輕地揮舞着手中的烏木之刃。漆黑的氣息四處流淌。
就算劍鋒的目标不是自己,鹦也感到脊髓一陣發寒。但她還是重重的點頭。
“我要知道。”
“這把劍上蘊含着詛咒,十年之前,巴爾古夫就是用它殺死了自己的妻子的。除此以外的知情人是前任的宮廷巫師格爾德,嘁,我算是明白爲什麽一個首席宮廷巫師會因爲【研究死靈法術】這種可笑的原因而被逐出龍霄宮了……”他沒有把梅法拉的事情說出來。
鹦‘啊’地長大了嘴,半天都沒有閉上。
“那你呢?你沒有事嗎?”她抓住安切空着的左手,一臉焦急的樣子。
“我?除了眼睛以外一切都好。”安切不動聲色地将手隔開。
他突然僵住了。
巴爾古夫也用過這柄劍,但現在他的眼睛卻是完好無損。
那麽,是否有人能夠治療他呢?
而雪漫城内醫術最爲高明的人是……
安切随即轉頭朝鹦問道:“領主的長子還在吉娜萊絲神廟麽?”
“在呀。”鹦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難道你是想……”
“沒錯。”安切重重地點頭。“既然我們沒有辦法逃離,那麽就正大光明的走出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