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之門如雲霧般消散,在如墨般漆黑的門戶之中,烏木之刃靜靜地懸浮着。
如此強大的力量,如此瑰麗的力量,如此玄妙的力量。安切甚至感覺自己隻要伸出手就能握住這個世界。
隻要他伸出手。
耳邊仿佛傳來少女的低語,“你還在等什麽呢?你所渴求的力量,你所渴求的權勢已經放在你面前了。”
安切癡迷地看着這柄劍。僅存的理智正在殊死掙紮。
‘我真的能夠使用這把劍嗎?我真的能夠駕馭住它嗎?我會像巴爾古夫一樣迷失自我嗎?我會像是雪拉一樣死在這柄劍下嗎?’
但随即又有另一個聲音告訴他,‘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有着高貴的血統,你有着毅力和決心,更重要的是,你還獲得了梅法拉的認可。’
安切閉上了眼睛,無數記憶如漩渦般流轉。
瑞普家族,銳眼鷹,黑暗兄弟會,上古議會,皇帝……
曾經以剿滅黑暗兄弟會爲己任的瑞普家族已經煙消雲散了,當家族影響了上古議會的利益後,皇帝毫不猶豫地抛棄了他們。
安切永遠記得那一天的血與火,瑞普家的血液彙聚成溪流,就連庭院中的銀杏樹也被染成殷紅的色彩。
家族已經不複存在。唯一的末裔更是淪爲了兄弟會的刺客。自己還有什麽可以猶豫的呢?
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爲了複仇罷了。
向銳眼鷹複仇,向上古議會複仇,向皇帝複仇。
爲了這個,自己需要力量,需要權力。甚至加入世代對抗的兄弟會也在所不惜!
他的身份給他帶來的不信任比他想象的還要大,想要獲取兄弟會的信任,他要付出的是比一般成員更多十倍的代價。直到最後一個依舊忠于瑞普家族的商會首領的腦袋被他親手砍下來,他才被兄弟會所接納。
即使這樣,他依舊不得不接下那些其他人所不願意節領的任務,才能夠确保自己有那麽一絲的可能獲得複仇的機會。
兄弟會曾經刺殺過皇帝,那麽他們現在肯定也能夠再刺殺一次!就算它已經衰落,它依舊具有無比龐大的隐性力量。
哪怕這個複仇的過程需要他爲之奮鬥幾十年。
然而,現在通向最終目标的捷徑就在眼前。
安切睜開雙眼,穩穩地握住了烏木之刃的劍柄。
‘什麽也沒有發生?’
水池之下,雪拉的骨骸迅速腐化,轉眼間便凋零成灰燼。一股無形的力量随之波動,向外擴散。
……………………
法仁加揉了揉眼睛,破解這塊古代石闆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如他所預料的一般,石闆上記載的是一副纂刻了許多隐秘地點的古諾德地形圖。它們分布的很有規律,每一個地點都隔得遠遠的。
這或許是是一個寶藏。
但這并不是他一個人能夠吃得下的。
法仁加吩咐學徒們将研究工具收拾好。他決定将這件事情上報,他可沒那工夫去深山古墓中開發古諾德人的遺産,這種費時費力的事情還是交給戰友團的那些腦子裏都長滿肌肉的角色好了。
至于石闆的原主,那位他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等到有成果了再随便賞她一些賽普丁就夠了。
突然間,實驗台角落的一塊靈魂石突然亮了起來!
這是……有人觸動了龍霄宮内部的防禦結界!
……………………
大廳裏靜悄悄的。
沒有燈,沒有蠟燭。唯一的光在烏木之刃被握住後也收斂不見。
這可不是一個好地方。
沒有風,沒有陰影。隻有無盡的黑暗與寂靜。
寂靜的能夠聽見心跳,能夠聽見血管中的液體嘩嘩流動。
‘我記得門好像是在那邊。’黑刃斬落,巨大的門戶頓時被分成數片,落在地上發出悶響。
門外依舊是一片漆黑。就連一絲一毫的光線都沒有。
‘這到底是地底有多深?’
安切暗自抱怨,但這并不影響他的行動。感官突然間變得敏銳起來,僅僅是細微的空氣流動,便能夠在他的腦内構築出周遭的地形圖。
‘前面是牆。’
‘從這裏向右拐。’
感官的探知與記憶中的結構圖相互印證,方位随即了然于心。當通向上層的最後一扇門被打開的時候,雨後濕潤空氣随之充盈了安切的鼻腔。
怎麽還是這麽黑!
安切可以明确地感覺到,在他正對面偏右四十度,距離地面四尺的位置有一個穩定的熱源——那應當是一根插在牆面上的火炬。
看不見!
“難道……”安切心念一動,某個想法從腦海裏急劇升起。但還未等這想法變得清晰,皮膚上的某幾處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空氣被急速飛行的錐尖箭頭排開,于震蕩中激起一圈圈漣漪。
是弩箭!閃!
安切的身體向蛇一般扭動,幾個不是很重要的地方立刻爆出了數團血花。
痛。
安切的大腦中仿佛有一團東西就此炸裂,清晰的思維随之變得模糊。他的身體仿佛失去了控制,自發地做出了反擊。
人的腳步跟随着劍刃的軌迹,驟然提速帶來的風壓讓皮膚隐隐作痛。
精鋼的防具如同薄紙一般脆弱,當安切停下腳步的時候,便隻能夠感到一團濕熱的氣團撲面而來。
熟悉的味道,血腥的味道,死的味道。
宛如飲下最醇美的烈酒,生命充盈的快感一波一波地沖擊着他的脊髓。
被弩箭射中的幾處創口微微發癢,随着被蠕動着的肌肉擠出的錐形箭頭落在地上發出輕響,傷口徹底愈合收口,就連血疤也未能凝固,被擊中的地方已經隻剩下了鮮嫩的皮膚。
這就是烏木之刃的力量?
不,這還不止。
示警的号角聲響起,這蒼涼的信号頓時将雪漫粗暴地從睡夢中扯了出來。
安切微微擡起頭,在他的感知中,更多急促的腳步聲從走廊的另一邊傳來。
腳下的石闆驟然開裂,他已經像是一根離弦的箭一般竄了出去。
殺戮,死亡。領主的衛隊在安切的面前就像是初生的羚羊一般脆弱,無論是劍,是錘,是弩,是魔能,都無法對安切造成任何實質上的傷害!
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連慘叫都沒能夠發出就被切成了碎裂的屍塊,僅有的幾次幸運的反擊,也被烏木之刃汲取的生命所治療。而當他們當中最強大的那一位巫師全力釋放的魔能被烏木之刃上所附着的漆黑氣息所消褪後,最深沉的絕望随即攥緊了守衛們的心髒。
安切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好讓自己不徹底迷失在汲取生命的暢快感中。
附近的守衛已經被盡數誅殺,在更多的士兵到來之前,安切有着一段不短的時間來決定是戰是逃。
領主的秘密已經知曉,而身具證據與秘寶雙重效果的烏木之刃已經握在了他的手上。倘若是以前的安切,肯定會選擇悄無聲息的離開。
可惜他已經不是以前的安切了。
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有另一件事需要做。另一個想法需要驗證。
漆黑的劍刃如同刺入豆腐一般無聲無息地沒入了牆壁。随後,安切放開了握劍的手。
他的視野中依舊是一片黑暗。
一個瞎子,一個看不見東西的遊俠,如何能夠向黑暗兄弟會,向上古議會,向皇帝複仇?
………………
龍霄宮的側後方的某個小門,幾個因疾跑而略微有些喘息的守衛接管了這裏的防務。
“我們……有必要……這麽急麽?”其中最年輕的一個粗重地喘着氣,說道。
他旁邊那的個很明顯是一名積年的老兵,從他那有節奏的呼吸可以輕易地得出這一結論,他得意地瞟了眼前的新兵一眼。不緊不慢地給出了答案。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扇門後面連着廚房,然後是龐大的儲藏室和地窖,離最重要的寝宮和書庫遠得很。不僅巡邏的衛兵多,更是最不可能被刺客或間諜光顧的地方——至少龍霄宮數十次刺殺沒有一次是從這裏逃出來的。若不是我們跑的快,這種好地方那輪得到我們?”
看來這不僅是一個老兵,更是一個兵痞。
但年輕的守衛一臉崇敬地看着他,對着他連連吹捧。看來這兩個都不是什麽好貨。
直到另外一個守衛再也聽不下去了,低咳一聲才制止了兩人的無聊對話。
于是他們立即站好裝模作樣地守衛着這道幾乎沒可能有人經過的門戶。
……
年輕的衛兵突然覺得有些疑惑,既然連他們都知道刺客不會從這裏出來,那麽刺客怎麽會想不到?難道他們就不會特意安排一條穿過這裏的退路嗎?
他越想越怕,不僅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前輩。
他的眼睛簡直都要瞪出來!
眼前哪有什麽前輩,分明是一個裹在黑色袍子裏面的角色鬼鬼祟祟地想要逃到外面去!
“幹,幹什麽的!”他唰的一聲拔出腰間的長劍。壯膽似地揮舞着。
眼前的黑袍人似乎被吓呆了,不禁沒有拿出武器,還示威似地向他靠近了一步,嘴裏說着如同毒蛇嘶叫的奇怪語言。
欸?這個家夥好像很弱的樣子。
一股突如其來的勇氣充滿了年輕守衛的身心,他低吼一聲,闊劍輕易地貫穿了黑袍人的胸膛。
從背後傳來了風聲,他猛地一回頭。是另一個黑袍人!
他抽出劍,和那個黑袍人交戰。
對方的戰鬥力似乎和他相當,但是卻顯得有些畏手畏腳,他很快就取得了優勢。
‘斬殺刺客的獎勵是我的啦!’付出了一些不是很重要的代價,年輕的守衛削掉了對方的半個腦袋!
正當他要歡呼的時候,一陣冷風拂過,他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眼前哪有什麽刺客!在他周圍的,隻有另外兩個守衛死不瞑目的屍體!
“我……我……”
他驚恐地長大了嘴巴。
脖頸處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他最後聽見的,是脊椎被鈍器擊碎的脆響。
幻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