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雪漫馬廄向南，愛護馬匹的話在大約十分鍾之後便能夠看到大片大片的農田，作物圍成一個個二至三百尺大小的方塊，錯落有緻地分布在碎石鋪做的道路兩端。它們大多由小麥，玉米，大豆等耐寒作物組成，偶爾還能夠看到一兩個農夫在田野間勞作，但他們的數量似乎略有不足，即使是在天際數一數二的肥沃土地上，仍然有爲數不少的田土略顯荒蕪。
農作物成熟的淡淡香氣在微風中彌漫，馬蹄鐵撞擊在碎石路上，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鳴響。時而有鳥雀在田野間掠過，發出叽叽喳喳的鳴叫聲。
“這裏是佩達吉亞農場，雪漫有數的大農場之一。由十幾位大大小小的農場主聯合組建，雪漫外銷的糧食基本有一半是由他們提供的。而另外的份額則由雪漫領内的戰狂，灰鬃兩大家族提供。”安切指着眼前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金黃色，向愛麗絲解說着。
耽誤了小半天的功夫，愛麗絲的學習天賦終于是起了作用。雖說動作還有些僵硬，但是腿上的繩子卻是可以解下來了。好在領主的命令似乎不是很急迫，乃至于當愛麗絲逐漸能夠将速度提起來的時候，安切也沒有表示不滿。
“的确是很龐大的農場。”愛麗絲輕輕點頭，目光随意地在田地中巡視。偶爾和某個農夫對視，對方便立刻恭謹地哈腰以示尊敬。
“但是總有一種人手捉襟見肘的感覺。是因爲強盜的緣故嗎？”
“不是強盜。”安切搖搖頭，他那一頭烏黑的短發也随着馬匹的颠簸而抖動。“雪漫守衛若是這般無能，領主大人現在也不可能那樣安安穩穩地在宮殿裏坐着。這是因爲吸血鬼的緣故。”
“吸血鬼？”
“血族，嗜血亡靈，夜之眷族。随便你怎麽稱呼它們。它們是黑夜中的死神，悄無聲息的吸幹熟睡之人的血液。然後在警報響起之前，它們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愛麗絲皺起眉頭：“這麽猖狂？”
“不僅如此。”安切旋即補充道：“它們能夠僞裝在普通人中間，常人根本無法辨别。而即使有那麽一兩隻不慎露出了馬腳的，也能夠輕而易舉地逃脫。畢竟在夜晚上，即使是新生的吸血鬼也擁有打敗一個三人守衛小隊的實力。”
“那麽它們在白天的狀況一定相當糟糕。”
“那是自然。在白天，一個有勇氣的農夫都能夠解決掉一隻普通的吸血鬼。”安切微微颔首，“但有勇氣的農民并沒有太多的數量，即使是領主加派了了巡邏隊，依舊有爲數不少的農民甯肯躲在雪漫城内的貧民窟裏挨餓受凍，也不願意出來冒着死亡的風險工作。”
“領主大人想必會有對策。”
“也許這灰沼澤堡壘……大人物的事情，我們這些小角色操什麽心呢？”安切笑了笑，随即拉緊了缰繩。“走吧，我們應當加快點速度了。從雪漫城到灰沼澤堡壘有兩天的路程，我們必須在入夜之前到達西部哨塔，夜晚的雪漫領并不是很安全。”
他身下的駿馬旋即加快了步伐，很快便和愛麗絲拉開了一段不小的距離。
“吸血鬼。”愛麗絲的小腦袋輕輕地搖晃着，某些破碎的記憶碎片便逐漸從腦海深處浮現，諸如【夜之君王】【霧行者】【瓦奇哈拉】之類意味不明的詞組在她眼前逐一閃現——但她并沒有獲得什麽有意義的信息。
知識本應依存于事件的記憶，但她卻隻有純粹的知識碎片。
少女輕輕吐出一口氣，加快了騎行的速度。
道路兩側的景物随即因高速運動而變得一片模糊，好在這裏的道路狀況還算良好，沒有什麽坑坑窪窪的。倒也不用擔心騎着騎着就被馬給颠出去。
迎面而來的強風吹散了少女燦金色的短發，遠處的景物不斷的被迅速地拉到眼前，然後抛到腦後，除了偶爾要放慢速度以免撞到巡邏的城鎮守衛以外，趕路的速率明顯之前提高了不止一倍。
一，二，三……穿過佩達吉亞農場，愛麗絲一共看到了六支巡邏隊，他們都穿着厚重皮革混和金剛砂鞣制的重型鱗甲，并且配備了軍用弩弓。每一個人都是嚴肅而認真地巡視着任何可疑的人或者物，尤其是某些容易被陰影遮擋住的角落，更是細之又細。
看來吸血鬼鬧出的亂子還真是大呢，據說這是近年來才逐漸加重的。
哈達瓦曾經向愛麗絲大緻介紹過雪漫領的概況。除了主城以外，雪漫最重要的兩個城鎮就是供給木材和鐵礦的溪木，以及出産優質糧食和馬匹的洛裏斯泰德。剩下的就是十幾個大小不等的村落。而在内戰全面爆發之前，雪漫所主要面對的威脅則是盤踞在灰沼澤堡壘以及白河一帶的強盜團夥，以及天際的原住民——荒野巨人，再之後就是神出鬼沒，四處襲擊人畜的吸血鬼了。
強盜和巨人還好辦，前者無法抵禦正規軍的圍剿，而後者的性格還算溫順，隻要不主動招惹，它們基本上不會對它們所蓄養的猛犸以外的東西感興趣，再加上這些巨人主要聚居的地方不是寒落山脈深處，就是貼近領地邊境的某些個地勢險惡的角落，倒也不用太過在意。
但是吸血鬼卻十分難纏。
它們沒有巢穴，并且實力強大。而且吸血鬼從來不獨來獨往——它們一直是以家族爲單位行動的。據說天際有一個統和了整個省的吸血鬼的強大家族，也就是因爲它們的存在和控制，讓天際在以前的年份中的吸血鬼襲擊事件不是那麽的頻繁。
但現在的情況似乎和之前有所不同。
愛麗絲搖搖頭，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眼前的碎石路上。
農田已經被豐潤的長草地取代，一直向西，是一望無際的廣闊平原。天空也是一片澄淨，蒼藍之下沒有一片雲彩。幾隻不知名的鳥類排着長列從遠方飛過，逐漸化作一個個黑色的小點。
“真是讓人神清氣爽的景色。在西羅帝爾的時候，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天空。”安切放慢了馬匹的速度，大聲贊歎着。
即使是經過訓練的軍馬，快速地跑上小半天也是會累的。愛麗絲拂過馬匹頸上的鬃毛，從上面感到了一股溫熱的潮氣。于是她也索性放慢了速度。
正好肚子餓了。
“可惜天際就是太冷了。”
“很冷嗎？我覺得還可以。”愛麗絲從馬上的背袋裏面取出幹糧，小口小口地啃食着。
“嗯。”安切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雪漫這邊還是比較溫暖的。不過什麽時候你到白地或者冬堡那邊去看看，你會看到一個和現在截然不同的天際的。”
“如果有可能的話……那是什麽？”愛麗絲指向路邊一片被壓倒的草地。那裏出現了一些不太協調的東西。看上去，像是一雙長靴。
兩人随即從馬上跳下來，朝着那個方向走去。
“是一個守衛。”
映入眼簾的，是一具守衛的屍體。從他身上的全副雪漫守衛鱗甲可以看得出來。他的肢體扭曲，以常人不可能的姿勢靜靜卧在草地上。
愛麗絲揭開他頭上面甲，露出的是一張猙獰而又如同死木般幹枯的面孔。發黃的眼珠已經液化，潰爛成一團混沌模糊的膿水。
倘若是一個普通的天際少女，想必現在已經是吓得不行。但是愛麗絲顯然和她們有所區别。她隻是靜靜地看着，關注着可能出現的變動。
“吸血鬼幹的。”安切走上前來，看了兩眼後随即皺起了眉頭：“他的守衛護甲式樣似乎和我平常所見到的有所區别。不像是一般的巡邏隊。”
“的确，巡邏隊也不像是會跑到這種地方的樣子。更别說是單獨行動了。”
安切探出手，從屍體身上取下一塊鐵牌。
“這是哨兵的銘牌。上面有着特有的紋路和标記。他應該是西部哨塔的士兵。”
愛麗絲擡頭朝西方張望，在極遠處可以看到一個黑色的斑點。“那麽他跑的也未免太遠了點。”
“或許是個逃兵？”
“無論怎麽想，穿着全身守衛護甲的逃兵實在是有些不合常理。再加上他走的是大路，而這條路隻能夠通向雪漫主城。”
“那麽或許可能是信使？”
愛麗絲飛快地搜索了屍體的全身。結果除了幾個賽普丁金币以外什麽都沒有發現。
“沒有信件，或許說信件被吸血鬼取走了。”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安切憂心忡忡地看向西方，太陽已經逐漸下沉，“軍中擅離職守可是大罪，他沒可能毫無理由的出現在這裏。”
愛麗絲的手指微微跳動了一下。她預感到，即将有一些她很熟悉的事情将要發生。
少女拉了拉鬥篷上的風帽，大半張臉都被投射下的陰影遮住。
“安切，你知道‘弗朗斯特’這個人嗎？”
“戰友團的資深武士，一個強大而又理智的家夥……”安切疑惑地轉過頭來：“你不知道？他在雪漫裏面可是很出名的，前段時間寒落一帶暴風雪，導緻有幾隻餓肚子的巨人襲擊農田，損失了不少衛兵。但是他一個人就解決了它們。”
“據說他也參與了灰沼澤堡壘的讨伐戰？”
“月瓦斯卡和龍霄宮幾乎是一體的，戰友團的精英自然經常參與到雪漫領的軍事活動中去——我記得愛麗絲你好像也是戰友團的成員吧，這些事情你應該知道的比我多才對。”
“我是新人。”愛麗絲認真地看着安切說道。
“即使是新人……好吧。”安切舉起雙手示意投降，“我想我們應該做好心理準備，如果運氣實在不好的話，或許在那邊的哨塔裏面會有一群吸血鬼等着我們也說不定。可惜，黎明守衛在雪漫似乎分部。對付吸血鬼，他們才是行家。”
‘黎明守衛。’聞所未聞的詞。少女并沒有從記憶中找到什麽相應的東西，于是她便開口問道：“那是什麽？”
“那是一個……嗯，專門狩獵吸血鬼的組織。他們掌握了大量狩獵不死生物的技術。性質和專門狩獵魔族的斯丹達爾警戒者相似。但是比獵殺狼人但也做強盜勾當的銀手的名聲要好多了。”
“你知道的可真多。”愛麗絲羨慕地說道。她對于天際的了解實在是太貧乏了。
“哈~”安切搖了搖他的酒袋，“如果你像我一樣喜歡蜂蜜酒的話，這些東西在酒館裏面很容易就能聽到。”
“走吧，天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