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
這是司馬遷曾經說過的話。
司馬先生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定是年輕氣少。
誠然,這樣的話誰都會說,大道理誰都會講。可是就算是他,也應該知道,人死了,就不可能活過來這種事情。
人有很多死法,或病死,或衰老而死。無論他生命的分量亦或者是影響有多大,最終依然要歸于死亡。
這樣的死亡在年輕氣盛的司馬大人眼中,恐怕是不值一提的。
大丈夫當爲國捐軀,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他們把性命當做身外之物,把自己的死當做榮幸之事。
殊不知,死是一件多麽令人無法承受的事情。
男人們都死去了,爲了榮耀之事,爲了所愛的人,爲了自己堅信的理念而死。
作爲人類,我們能夠自己決定自己的價值,這才是身爲人所擁有的理性。也能夠爲自己堅信的事物、心愛的事物殉道。
所以,死了并不可怕。
隻是,對于被留下來的人來說,這真的是沒有遺憾的死嗎?
所有人都沒法逃離的死亡,所有人都必須承受的死亡,最公平也是最殘忍的死亡。
對于欣然赴死之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承受,無法接納,無法笑着面對。
那算是什麽事情,那算是什麽鬼話。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無法承受離去的人不在的痛苦,無法承認那種死亡。
軀體失去溫度,靈魂不複存在,呼吸與心跳全部停止,肉體開始變質并且腐爛。
承載靈魂的軀殼毀滅的是如此之快,簡直就好像是在諷刺那之前還活着的事實。
一個人就這樣逝去,連挽留的方法都沒有,死神毫不憐憫的取走他的性命,我們隻能看着,隻能默默的看着。
看着他離去,看着死亡的降臨。
于是,心頭好像被狠狠的挖了一個大洞一般,無論丢多少東西都沒法填補上這個空缺。
走在熟悉的走廊上,看着已經司空見慣的風景,總是下意識的去尋找庭院裏那個熟悉的身影,那站在小小的噴泉面前向錦鯉喂食的身影。
不在了
他不在了
沒錯,他不在了,不僅不在這裏,打開他的房間,熟悉的擺放着那些小挂件,對于一個男士來說略顯整齊且樸素的房間,地上還放着打坐用的蒲絨
蒲絨上還有他每日打坐留下的印記,蒲絨前是那個他經常忘記帶在身上的拂塵。
一切如舊,無論是他的衣櫃還是書櫃,全部都和過去一樣,桌子上還攤開着一本書。
沒錯,完全和過去一樣,就好像他還存在與這裏,存在于我們中間。
想到這裏,我哽咽了。
他已經不在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要承受他的不在對于我來說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恐怕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能夠理解。
這是藏于我心中的,最寶貴的東西。
而如今,他已經不在了。
就好像是命運所開的小小玩笑,時間就好像上了發條一樣往前奔走。
可這卻是我最無法承受的悲痛
“所要守護之物,在我生前就已經定下。那即是我賭上性命也要完成的使命。”
每當他說起這句話,我都會立即轉身離開。
那并不是對我所說的,而是應該對已經不存在的某人說的話,我看得見,他每一次說起這句話,眼睛裏所看到的并不是我。
一直沒能傳達給他的話,現在說出來能傳遞的到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對他說
“你活着,并不是爲了我去死。”
可是已經太晚太晚了
一直到了最後,他都沒有意識到。
我……并不是她,并不是他一直發誓努力保護的她。
所以,司馬遷
這就是死亡,這就是他的死亡所給我帶來的一切。
不得不接受的離去,不得不承認的死亡。
所以,我所看到的死亡,沒有過多的意義。
鴻毛與泰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永遠都不會回到我身邊了。
這是能讓任何言語都失去色彩的事實,是我不想去承認的事實。
這就是,死亡。
捂住了雙眼,眼淚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洶湧的湧出來
其實我什麽都不想要,隻是想和你在一起。
始終溫暖的手變得冰冷,我唯一能做的隻有緊緊的抓住。
你背負着一切,直到最後。我卻連回報的立場都沒有。
雖然知道就算大喊出來也已無法傳達到了。
可是,你讓我如何是好?
你已經不在這裏了,我知道的。可即便如此,我仍然非得活下來不可嗎?明明我所渴求的隻有你而已啊!爲什麽要這樣做?
你難道不知道,離開了你,我恐怕就連笑也笑不出來了。将這一切都奪走的你爲什麽還能夠笑着去死。你知不知道你帶走的可不止自己的性命,還有我的一切?爲什麽到了最後還不能夠分清楚我和你所想要愛的人?你這笨蛋真的是想不明白嗎?
活下去就好了,隻要我活下去就好了。這種事情我怎麽能夠承受得了?!你爲什麽不肯正面直視自己的生命是屬于自己這種事情?把這一切都當做浮雲,自作主張的去死的笨蛋爲什麽不想明白!
我需要你活着!
活着就好,哪怕是卑微的活着,哪怕是無法再戰鬥都可以,隻要你還能活着就好啊!爲什麽把屬于自己的性命揮霍殆盡,爲什麽把我的一切都帶走?你懂不懂?我不是……不是你所愛的人啊。
你爲什麽……最後要笑着去死。
這樣的話,要我怎麽面對你的死?你的犧牲?
這個笨蛋,到了最後也沒能理解我對于他真正的想法,那個總是微笑着的家夥最後也沒能分清楚我和芷若根本就是兩個人。
不過……就算是這樣。
就算是這樣……
我也能夠理解——不,我能夠原諒他!
因爲這是我唯一能夠爲他做到的事,這是我唯一能夠對他所傳達的事情
“我……愛着你,一直都……”
一直都想傳達出來的事,你知道嗎?
若是大聲的喊出來,你聽得到嗎?
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半個人影,非常地安靜。
誰都不在,不會有人看到。
因爲這棟屋子——不,整個宅院都已經空無一人。
我趕走了所有人,任何與我意見相左的人。
并不是爲了任何事情,隻是爲了能夠在這一刻,在這一秒之中,能夠盡情的哭泣。
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盡情的爲了他而宣洩情感。
春來冬去,柳樹都已經發芽,燕子也已經北歸。
可是你卻永遠也回不來了。
隻是爲了這種事情哭泣,爲了回不來的你而哭泣。
隻是這種事情,這種卑微的感情,渺小的我在浩瀚的世界裏哭泣着。
若是連這份哭泣都要躲起來我,是不是很不負責,很不配再繼續領導大家呢?
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思考都停止了,隻是爲了你而哭泣。
請不要連這份感情都奪走,那是我最後的眼淚,這是我作爲人所擁有的最後情感。
我知道的,一切都太晚太晚
最後的最後,這份哭泣也失去了意義。
我隻能再一次戴上面具,不懂得情感的我終将再一次舍棄人類的組成部分。
這就是我所能爲你做的全部。
請原諒什麽都給不了你的我,永别了,阿福。
若是這樣還不夠的話,我也不知道用什麽來記住你了。
畢竟——我的身上還肩負着如此多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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