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雕闆


“子恒兄好生了得!”在前往思過閣的路上,曹甯手舞足蹈的邊走邊說:“我還道今趟先生定是尋到借口将你逐出師門了,哪想峰回路轉……子恒兄竟然辯得先生啞口無言。兄台,你可看見了同窗看你我的眼神?想當年他們在我等面前是何等威風,今趟可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聞言秦風不由笑了笑,剛才還以爲曹甯是因爲自己氣走了趙肅而高興,原來他卻是因爲在同窗面前揚眉吐氣才這麽歡喜。

對于趙肅,秦風還是十分敬仰的,别的不說,就憑趙肅是救了“前身”的人,而且在“前身”的各種的搗亂之下還不将其逐出師門,這就足以說明趙肅是個有原則、有信念的人。

适才氣走趙肅并非秦風有意爲之,甚至秦風對此還心中有愧,所以見到曹甯這樣幸災樂禍不由心生厭惡,這下聽曹甯這麽說就發覺自己是錯怪他了。

思過閣就在石窟的東北角,因爲此窟陰暗潮濕不适合居住儲物,于是就被趙肅用于懲罰弟子之用。

讓秦風有些意外的是,曹甯也跟着秦風一同走進了思過閣。

“你這是做甚?”秦風問。

“唉!”曹甯揚了揚頭,回答道:“往常子恒面壁思過的時候,什麽時候又少了兄弟我了?今趟就爲子恒兄使我二人在同窗面前出人頭地,我曹甯也該陪兄台幾天!”

“這可是三天!”

“無妨!”曹甯笑了笑,接着就像變戲法似的随手一摸,接着手中就多了幾個骰子,說道:“有它呢!你我二人正好大殺三百回合!”

秦風不由一陣苦笑,看來這曹甯是蹲禁閉都蹲出經驗來了。

秦風所不知道的是,另一邊的趙肅卻沒有那麽輕松,他皺着眉頭在桌前來回踱着步,嘴裏來喃喃念叨着:“亂世不可以德禮治天下?何解?”

“爹爹!”這時側門走出一名女子爲趙肅端上茶,說道:“還在爲适才那番争論煩心?以女兒之見,那不過是無知小兒的幾句狡辯之語罷了,爹爹切莫挂在心上!”

這女子正是趙肅的女兒趙書蘭,隻因趙肅不喜女兒抛頭露面,于是一直以來都讓她在屏風後聽講修學。适才秦風與趙肅之間的辯論自是皆收其眼裏。

“女兒有所不知。”趙肅歎氣道:“這話雖是離經叛道,但古往今來每逢亂世便是儒學沒落之時,而盛世卻是儒學大盛之日,如此……”

“爹爹莫被小人所欺!”趙書蘭打斷趙肅道:“正如秦風所言,德禮無法使百姓豐衣足食,無法保護百姓周全,無法使諸候一統,但政刑又何曾能做到?”

“唔!”聞言趙肅不由點了點頭,但随即又搖頭不語。

趙肅是個明白人,就算政刑同樣也做不到,也不代表德禮就能做到……也就是說這還是不能證明聖賢書說的是對的。

這也是老學究苦惱的地方吧,有些現實問題是根本就無法以書本上固化的觀念和知識解決,同時任何一種學說都不是萬能的,但他們卻始終相信“半部論語治天下”,于是千方百計的想要從中找到解決之道……

其實趙書蘭的話卻沒有說完,她在給父親倒上一杯茶的時候,就若有所思的在腦海裏念着:亂世治天下,既非德禮也非政刑,而是兵戈。

如果秦風知道趙書蘭的想法的話,肯定會吓一跳。

首先一個弱女子而且還是在儒家思想的薰陶下長大的弱女子竟然會想着“兵戈”。

其次從某種程度來說,秦風是認同趙書蘭的想法的,隻是這兵戈還得加上政治和刑法才更完整,也就是實力決定一切。這樣的思想深度對于現代人來說也許不難理解,但對古代人來講能有這樣的見地卻是十分難得。

秦風在思過閣的日子過得倒也快活,雖然暗了點,但好吃好睡還有人送菜送飯,閑時還可以與曹甯擲擲骰子高聲吆喝幾聲。

這時秦風就隐隐明白爲什麽這曹甯會與“前身”是死黨了……其它人個個都忙着“之乎者也”,誰有空跟曹甯玩骰子啊!或者說,他們個個都把“賭”看成了洪水猛獸,就算心裏想玩上這麽幾把,也會避而遠之。

于是沒說的,曹甯自然也就與秦風臭味相投了。

這時的秦風心裏卻有自己的小算盤,一方面他呆在這思過閣裏正好休養補充下體力,另一方面在與曹甯擲骰子時就有一句沒一句的套着口風。

“兄台,此處離鬧市不遠吧?”

“不遠,半個時辰的路!”曹甯回答着,随即就嘿嘿笑道:“子恒兄,你這是想念惜文姑娘了吧?”

“唔,這個……”秦風假做尴尬的笑了笑:“這個惜文姑娘還在……老地方麽?”

“自是在翠風閣!”曹甯想也不想就回答着。

“這翠風閣卻是……”

“子恒怎生連這也忘了?”曹甯一邊将骰子擲得叮叮直響一邊回答道:“正是肅州(今酒泉)城南那家!”

“哦!”秦風點了點頭。

秦風這是在盡可能的從曹甯那打探些信息,否則有一天走出去後什麽也不知道,那不僅會鬧出笑話還有可能增加不确定的危險。

這其中尤其是這危險,秦風很清楚一點:雖然自己在現代是當兵的,擁有這時代所沒有的軍事素質,但這個世界跟現代可不一樣,那些土匪和官兵殺人都跟玩兒似的,甚至還有許多軍隊因爲籌集不到軍糧而以人肉做軍糧的事情也十分常見。

也就是說,這要是運氣不好的話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讓人手起刀落了。

想到這裏秦風不由歎了一口氣:回到古代哪像小說裏說得那麽好混的?自己這第一件事就是在想着怎麽在這弱肉強食的社會裏保住小命呢!

正在秦風與曹甯玩得興起時,附近突然就傳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

曹甯也是機靈,起身就沖着通風孔外經過的一名書生叫道:“長文兄,何事如此喧嘩?”

“唉!”那個被喚作長文的書生歎了口氣:“還不是印書那麻煩事,人家找上門來了!”

曹甯哦了一聲。

看着秦風好奇的目光,曹甯就解釋道:“子恒兄有所不知,來此修學的仕子大多家境貧寒,若不是先生從豫州帶來些積蓄,石窟早就無米下鍋了。先生爲了貼補家用,就接了幾單印書的生意,不想卻是出了問題。”

聞言秦風不由暗自點頭,這趙肅的人品還真沒話說,開門教學還把積蓄都搭進去了。

另一方面,趙肅用印書生意來貼補家用還是很明智的,首先是這亂世識字的人不多,識字不多能承擔“印書”任務的團體也不多,而趙肅手下這麽多弟子恰好就擁有了這樣一個團體。

“卻是出了什麽問題?”秦風問。

“也怪先生太急了些!”曹甯回答:“那姓李的痞子要求三個月内就印足五百冊《尚書》。這《尚書》字數奇多,要印完非得半年不可,可先生見李痞子給的酬勞豐厚,且以爲我等人數衆多三月足可印完,于是就接下這單生意。誰知現在眼看三月期限将至,而雕闆卻尚未過半……”

“雕闆?”聞言秦風不由一愣。

“長文兄!”這時曹甯拍打着小窗朝外叫道:“放我二人出去,讓我等去與那李痞子理論!”

長文被曹甯這麽一叫,想想覺得也對,對付李痞子那種惡人還得惡人來治,再說這先生說的三日也差不多到了,早些放秦曹二人出來照想先生也不會責怪,于是便開了門。

曹甯出門時就朝秦風做了個鬼臉接着又揚了揚頭,于是秦風就知道曹甯這哪裏是真要去跟李痞子理論,他不過是诓了長文那書生放他出來好看熱鬧罷了。

想到這裏秦風不由暗自好笑,跟曹甯比起來,那些書生就好像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的骰子……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何嘗又不是被曹甯給騙了過去。

二人擠進人群,果真就見一名滿臉胡須的大漢帶着一衆手下在對面趾高氣昂的叫道:“趙大官人,三月期限隻剩十天了。如若不能按時完成,咱家遭受的損失又該怎麽算?這一并算下來,怎麽都得七百兩銀子吧!”

“李敬智!”人群中站出一名身材愧悟臉上帶着一道傷疤的書生沖着李痞子叫道:“你莫欺人太甚,你一面與我等定下書單,另一面卻阻撓我等伐木制闆,如何能怪我等未能按時完工?”

李痞子打了個哈哈,回道:“這便不是俺的煩心事了,總之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十天後俺便來取書。若是不足五百冊你等便賠上七百兩銀此事便作罷,否則……聽說趙官人之女貌若天仙,她若嫁了俺,這七百兩就當作是聘禮了!”

“你……”趙肅聞言不由氣得指着李痞子的手指直發顫,但卻又拿李痞子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的看着李痞子大笑着走出石窟。

趙肅年事已高,哪裏會受得到這種刺激,兩眼一黑就暈倒在地,衆弟子趕忙搶上去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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