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好。”皇甫楠汐輕歎一聲,幽幽說道,“太醫院束手無策,說太皇太後最多能撐到年底,眼下,隻能是過一日算一日……”
她自小沒有母妃,先帝又顧不上她,是太皇太後一手把她帶大,如今太皇太後也要離她而去,她除了迷茫還是迷茫,看不到自己的未來在哪裏。
雖說新帝待她不錯,但他畢竟是一國之君,不可能像太皇太後那樣時時伴她左右,她終究是孤獨無助的。
“太皇太後待公主不薄,眼下太皇太後病重,公主理當盡心侍奉左右才是。”慕雲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挽起缰繩徐徐往回走。
太皇太後手腕太過強硬,爲人處事半點情面也不講,若不是她執意要斬除滄浪會,司徒空不至于被逼去西域,沈恪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故此慕雲霆對太皇太後的一切并不關心。
“多謝慕大人叮囑,我一定會盡心照顧太皇太後的。”皇甫楠汐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兩人沉默片刻,皇甫楠汐又扭頭看着身邊高大魁梧的男人,又問道,“慕大人,上個月蘭汐公主剛剛跟李遲大将軍定了婚事,雖然李大将軍軍功赫赫,位高權重,可是蘭汐姐姐并不高興,畢竟邊關不比京城,一旦嫁過去,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回來……”
慕雲霆皺皺眉,沒吱聲。
李遲是太皇太後的舊部,孝慈太後把蘭汐公主嫁給他,多半是想籠絡人心罷了。
見慕雲霆不語,皇甫楠汐又楚楚可憐地說道:“慕大人,若是。若是母後執意要把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我該怎麽辦?”
要是能嫁給慕雲霆就好了。
她不嫌棄他已經成親生子,如果可能,她倒是願意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臣,不知道。”慕雲霆直接了當地說道,“這得看公主自己的了。”
“慕雲霆,你。你真是狠心……”皇甫楠汐見他并沒有安慰她的意思。也無半點憐惜之情,心裏一陣失望,氣得她揚起鞭子。在半空狠狠地抛了一記,丢下慕雲霆,獨自揚長而去。
慕雲霆無奈地搖搖頭,不緊不慢地回了府。
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
一回府。慕雲霆便馬不停蹄地去了内苑,要是她還生氣。他就帶着她去一品居吃飯,找個沒人的地方跟她好好道個歉。
兩人這麽别扭着,日子真的很無趣。
阿畫一個人哼着歌在整理屋裏的盆栽,見慕雲霆回來。忙上前說道:“世子,少夫人去了南梨園,小少爺被太夫人抱到沐影堂去了。他們都不在。”
“少夫人去南梨園做什麽?”慕雲霆有些不悅,不好好呆在家裏。成天往外跑!
“前晌南梨園那邊來人,說莊子已經建成,鄉親們都搬了進去,說過來請少夫人去參加鄉親們準備的百家宴。”阿畫眉開眼笑地說道,“少夫人今天可是有口福了,百家宴百家宴,自然是每家每戶都做一個菜到席面上去,少夫人今天得吃好幾百道菜呢!還有南梨園的人說,白天還要下地幹活,所以百家宴是設在晚上的,少夫人臨走的時候說她會晚點回來,讓桃枝和碧桃好好幫着乳娘照顧小少爺。”
話音剛落,慕雲霆臉一沉,大踏步走了出去。
這個女人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裏了,難道不知道夫君下朝回家的時候,做妻子的應該在屋裏等着嗎?
她倒好,扔下夫君和孩子,自己去吃什麽百家宴。
日落西山,南梨園村卻是鑼鼓喧天,一派歡騰。
一長溜地桌子擺在了橫卧在蓮花池曲曲折折的回廊裏,人人臉上都帶着興奮的笑容,挂着鼻涕的孩童歡快地跑來跑去,時而懸挂在欄杆上看魚,時而去桌子上抓一把葵瓜子,悄悄裝在口袋裏,他們的娘親顧不得教訓他們,南梨園村的婦人們正頭上抱着花頭巾,正紛紛把自己的吃食帶過來,放在擦拭地幹淨的能映出人影的案幾上。
一陣風掠過,四下裏頓時彌漫着淡淡的蓮花香。
回廊上方,每隔幾步就懸挂着一盞燈籠,許多燈籠猶如衆多眼睛,一眨一眨地注視着這異常歡騰的夜,人人未飲先醉,醉在對未來的憧憬裏。
沈青黎用了大半天的時間,才把新建的南梨園村和自己的水上茶園裏裏外外地看了個遍,她對這個村子很是滿意,完全是按照她所設計的那樣來建造的,包括地下那套錯綜複雜的排水道,他們雖然不懂,卻無條件地相信她,硬是按照她當時畫的圖紙來做的,爲了省銀子,好多事情上他們都親力親爲,木材和石料都是村裏的男人們自己采伐的,算下來,這麽大的一莊子建下來,連一萬兩銀子也沒花了,還不如她一副頭面值錢。
一盤盤海滿海滿的美味佳肴端了上來,自釀的高粱酒也豪邁地倒進了大粗碗裏,所有的人,不分男女老幼,紛紛落座舉杯待飲,最高興的當然要屬吳莊頭了,他端着酒杯,激動地走到沈青黎面前,大聲道:“鄉親們,咱們少東家是世上最好的少東家,不但讓咱們遷到了這塊風水寶地裏面,而且還特意建了茶莊,讓咱們農耕之餘,也有個掙錢的好去處,從今往後,咱們這片山坡就全都種上茶樹了,少夫人說了,這茶園歸個人管理,每家每戶先領一百棵茶苗,待采茶的時候,分三六九等地到少夫人這裏來交茶領錢,少夫人這樣做,就是爲了鼓勵大家要好好把茶種好,休得偷懶,要是偷懶一文錢也掙不到,掙不到銀子,媳婦也沒得娶,夜裏寂寞死你!”
衆人一陣哄笑。
沈青黎也莞爾一笑。
她太喜歡這個村子氛圍了。
真實的,有血有肉的活着,沒有深宅大院裏的爾虐我詐,隻是在簡單的,純粹地過日子。
“來。咱們第一杯酒,先敬咱們的少東家。”吳莊頭說着,莊重地把一大碗酒推到沈青黎面前,畢恭畢敬地說道,“少夫人,請!”
“少夫人請!”衆人也跟着呐喊。
嘹亮的聲音幾乎要把這裏掀翻。
更有孩童,捏着鼻子怪聲怪氣地重複道:“少夫人請。”
衆人又是一陣大笑。
“吳莊頭。我不會喝酒。”沈青黎也笑笑。看着眼前那一大碗酒,不禁娥眉微蹙,忙推辭。“我以茶待酒就好。”
天哪,這裏的人喝酒簡直是豪邁,哪有一上來就喝這麽一大碗的,
“少夫人。今天難得高興,咱們還是幹了吧!”有人起哄道。“少夫人,幹了!”
“少夫人,幹了!”衆人也跟着起哄道。
“少夫人,您喝一口。意思意思就好。”吳莊頭笑道,“都是自家釀的高粱酒,香得很。”
衆目睽睽之下。沈青黎隻好端起那個大瓷碗,想輕抿一口了事。誰知剛端到嘴邊,卻被濃烈的酒香熏得頭疼,正爲難間,一隻大手伸過來,接過她手裏的碗:“我來!”
沈青黎扭頭一看,竟然是慕雲霆,眸底頓時閃過一陣喜悅,有他在,她今晚可是輕松了,至少不用喝酒了,又想到他昨晚的粗暴,她下意識地往上拽了拽衣領,要不是他,她又何苦這麽大熱的天穿件高領的衣裳……
索性不搭理他。
“慕大人!”吳莊頭見慕雲霆突然出現,驚喜道,“慕大人怎麽有空來我們南梨園,快請上坐。”
“吳莊頭,内子不會飲酒,我來替她。”慕雲霆似乎并沒有發現沈青黎的冷淡,端起手裏的酒一飲而盡。
“好,痛快!”衆人也紛紛一飲而盡。
“慕大人好酒量,再來一碗。”人群裏,有人喊道。
吳莊頭忙把酒倒滿。
慕雲霆來者不拒。
轉眼,七八碗下了肚。
男人們都喝得臉紅紅地,石頭都打了結。
慕雲霆也好不了哪裏去,滿身酒氣地坐在沈青黎身邊,正跟吳莊頭聊得火熱,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聽說今年是個豐收年,真是可喜可賀,是不是地裏的莊稼都沒有收上來?沒事,明天我跟你們一起收莊稼,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氣。”
“慕大人日理萬機,公務纏身,哪敢勞煩慕大人跟我們一起收割莊稼,不敢不敢!”吳莊頭頓感受寵若驚,忙道,“若不嫌棄,大人跟少夫人就留下住一晚上,少夫人的院子,在下早就收拾妥當了。”
“多謝多謝,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慕雲霆點點頭,噴着酒氣說道,“住一晚上也行。”
沈青黎再也坐不住了,竟然還想在這裏住下,忙悄聲對吳莊頭說道:“莊頭,我家大人可能是喝多了,我們得先回去了,改日再來。”
“少夫人,住一晚上吧!”吳莊頭誠心誠意地挽留道,“前些日子,府上的桃枝姑娘和碧桃姑娘都給布置妥當了,少夫人還沒顧上去看看呢!”
“今天這麽晚了,就算了吧!”沈青黎惦記着兒子,自然不肯留下,便扶着慕雲霆,低聲說道,“你喝醉了,咱們走吧!”
“我沒喝醉,咱們今晚就在這裏住下吧!”說着,慕雲霆拽起她的手,出了回廊,朝半山腰奔去。
他知道沈青黎在南梨園村建了個宅子,适才一來,便過來走了一趟了。
“世子,咱們還是回去吧!”待出了茶莊,沈青黎忙掙脫開他的手,“我得回去看灏哥兒,你還真的想在這裏住啊!”
“灏哥兒有乳娘,有祖母,有碧桃和桃枝伺候,用不着你。”慕雲霆索性彎腰一把抱住她,“你不用說别的了,就在這裏住下了。”
院子不大,布置得很是雅緻。
假山,噴泉,涼亭,竟然應有盡有。
進了屋,裏面的格局跟南梨村所有的農家院一樣,簡單地分了四間廂房,慕雲霆徑自抱着她進了卧室,把她放在柔軟的床上,果然一切都是布置好了的。
“你這這裏等着,我去給你燒水洗澡。”慕雲霆噴着酒氣說道,竟然真的去院子裏提水去了。
沈青黎隻得由他,陪着他在這裏住一晚再說。
待兩人收拾了一番,才上床歇息。
慕雲霆許是酒勁上頭,一躺下便很快睡着了。
沈青黎向來戀床,猛地離開家,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直到天亮的時候,才沉沉睡去,醒來慕雲霆已經不在身邊了。
廚房裏,卻傳來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
沈青黎忍不住地進去看。
隻見慕雲霆正有模有樣地切着蔥,見她進來,不動聲色地說道:“快過來搭把手,粥一會兒就好了,鍋裏炖了個山雞,你添點柴火。”
他,他竟然在做早飯。
沈青黎簡直是不敢相信她的眼睛,詫異地看了看他,便挽了裙擺蹲下身來,把地上的細柴小心翼翼地放到竈口裏,火苗騰地燒了起來,舔着鍋底。
兩人沒說話。
屋裏卻很快彌漫出飯菜的香味。
沈青黎看着站在鍋前舀粥的慕雲霆,突然覺得他有些陌生起來,原來褪去大梁第一武将的身份,褪去所有的光環,他也是居家的男人。
真希望時光停留在這一刻,讓她想不起曾經不開心的一切。
桃枝和碧桃果然細心。
廚房裏,除了沒有食材,其他用具倒是應有盡有。
飯菜很快做好了。
兩人坐下吃飯,慕雲霆見沈青黎隻是低頭喝粥,不聲不吭,打趣道:“你的氣性倒是大,我都忘記了,你還記在心裏。”
“我也忘了。”沈青黎皺眉道,“吃完了飯,咱們該回去了。”
“誰說要回去啊!”慕雲霆不動聲色地說道,“我答應吳莊頭,今天要幫着他們收割莊稼的。”
“今天你不去衙門了?”沈青黎有些驚訝,這人到底是怎麽了?
“不去了,今天我的任務就是讨好你,直到你不再生氣爲止。”慕雲霆眼睛不眨地盯着她看,索性伸手抱住她,“你看在我一大早給你熬粥抓山雞的份上,就不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在府裏,他可是說不出這樣的話。
“隻要你不懷疑我,我就不生氣了。”人家把台階放下來,她得順着台階下,沈青黎淡淡說道,掙脫開他的懷抱,“你有公事在身,耽誤不得,還是不要顧及我了。”
門口,一匹快騎停下來。
龔四匆匆闖進來:“世子,皇上急召,讓您火速進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