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
園子裏,肉香陣陣。
果木架下,懸挂着幾隻野兔和野雞,正滋滋地散着誘人的香味,兩個小丫鬟正蹲在火堆前小心翼翼地照着木炭,不時拿刷子把事先準備好的調料一點一點地往上抹,香味愈濃。
“早就聽四哥說二嫂這裏總有新奇的美味可以吃,今日看來,所言的确不虛。”慕雲起學着慕雲朝的樣子,一手拿刀,一手拿着叉子,饒有興趣地切下盤子裏的烤肉,有滋有味地放嘴裏嚼着,扭頭對沈青黎說道,“二嫂,這是你們靖州的吃法嗎?”
“算是吧!我記得小時候,家裏這樣吃過。”沈青黎莞爾一笑,把面前烤好的兔肉遞給坐在身邊的慕霜,叮囑道,“五妹妹多吃點。”
“謝謝二嫂。”慕霜連忙點頭,繼而又問道,“不知道母親和四姐回來沒有,要不要我回去看看?”
她來的時候,柳氏和慕晴不在,有些心虛,萬一柳氏找不到她,豈不是又要挨訓……
不等沈青黎開口,慕雲朝會意,插話道:“五妹妹不用擔心,你是跟我出來的,如果母親問起,我替你解釋就是,出來玩就玩個痛快,不要顧及其他。”
“五妹妹放心,待會兒我讓碧桃過去說一聲,省得二嬸回來責怪你。”沈青黎看了慕雲朝一眼。
“哎呀二嫂是信不過我還是怎麽的?”慕雲朝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擺手道,“我說不用就不用,五妹妹是我帶出來的。我保她無恙就是。”
“五妹妹,有你四哥這句話,你放心就是。”沈青黎不以爲然地笑笑。
慕霜這才釋然,怯生生地端起高腳白瓷杯,仔細端詳了一下裏面的紅葡萄酒,淺嘗了一口,問道:“二嫂。這是你自己釀的酒嗎?真好喝!”
“嗯。這是去年秋天釀了兩壇,你若是喜歡喝,今年我就多釀幾壇送你。”沈青黎說道。
“那二嫂還不如直接告訴我葡萄酒的釀法。”慕霜甜甜一笑。說道,“當然,若是二嫂祖傳技藝,就罷了。”
“什麽祖傳技藝。告訴你也無妨。”沈青黎簡單地說了一下葡萄酒的釀法,笑道。“現在說也沒用,等秋天我再釀葡萄酒的時候,你直接過來看就是。”
“那就這麽說定了。”慕霜眉眼彎彎地說道。
“原來這葡萄酒這麽簡單,我也會了。”慕雲起沖慕雲朝舉了舉酒杯。一飲而盡。
“哎呀,你們兩個不要喝這麽急,這葡萄酒得慢慢地品。你們那樣喝,會醉的。”沈青黎見兄弟倆轉眼給她喝了半壇。勸道,“這酒可是有後勁的。”
“有什麽後勁啊!跟蜜糖水似的。”慕雲起眯眼笑道,“再說,醉了就醉了,醉了就沒有那麽多煩惱了!”
“五弟說笑了,你還有什麽煩惱?”慕雲朝給自己又倒滿了一杯,苦笑了笑,“你所有的一切都有伯父和二哥給你打點,而且還有個有權勢的嶽丈,你還愁什麽?”
真正應該愁的應該是他,好不好?
仕途無望,佳人無蹤,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地飄渺。
“呵呵!”慕雲起幹笑兩聲,捏着眉頭說道,“我有媳婦不假,可是眼下我這個媳婦對我來說,隻是個擺設而已,還不如沒有。”
他都不好意思說,他跟蘇如意至今都沒有夫妻之實。
“五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慕雲朝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打着酒嗝說道,“你不能老是讓五弟妹住在娘家,你得想辦法讓她回來才是。”
“我,請她?得了吧!我甯願打一輩子光棍,也絕不上門請她。”慕雲起不屑道,“自打這個蘇如意一進門,就弄一大堆什麽破對子對聯,來羞辱我,我呸,她不回來正好,我一個人過得更自在。”
“死腦筋,我說讓她回來,不是說讓你堂而皇之地上門去請,而是讓你劍走偏鋒,想别的辦法,比如……”慕雲朝壓低聲音,在慕雲起耳邊低語幾句,又道,“如果你能做到,這才是有本事呢!”
“這樣也行?”慕雲起醉眼迷離地看着他。
這些日子,蘇氏天天催他去外祖父家接蘇如意回來,可是他愣是拉不下臉來,若是蘇如意能自己滾回來,那就最好不過了。
“不信你試試。”慕雲朝狠狠切下一塊香噴噴的野兔肉,賭氣般放進嘴裏嚼着,“你聽我的保準沒錯。”
“好,明天我就照你說的去做。”慕雲起嘿嘿一笑,自顧自地斟滿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說道,“來,四哥,我敬你。”
“幹了!”慕雲朝也搖搖晃晃地起身。
沈青黎無奈地看着兩人,忙吩咐碧桃去廚房熬醒酒湯,敢情這兩個人不是因爲高興才到這裏來喝酒,而是因爲心裏郁悶。
真是郁悶!
碧桃忙領命而去。
“怪不得在下等不到四少爺,原來四少爺在這裏。”許铮信步走進來,見兄弟倆已有醉意,便笑笑,走到沈青黎面前,拱手道:“二少夫人,打擾了!”
沈青黎見他來,忙讓慕霜進了裏屋,上前招呼道:“許大夫請坐。”心裏暗歎慕雲朝辦事效率真是高,許铮竟然來得這樣快。
“許大夫,來,喝一杯。”兄弟倆先後上前敬酒。
許铮也不推辭,上前端起酒杯,連飲幾杯,才坐下,皺眉問道:“不知道四少爺找在下有何事?”
“許大夫,吃這烤肉,是要用這套餐具的。”沈青黎把一副刀叉送到他面前,低聲道,“是我要找你,府裏有人要害采嫣,你打算怎麽辦?”
許铮神色一凜,眸光流轉了片刻,迅速地從袖子裏掏出一粒藥丸,放在盤子裏。悄聲道:“多謝二少夫人,這顆藥丸給她服下,剩下的交給我來辦,事成之後,必當重謝。”又起身走到慕雲朝面前,見他已有醉意,忙說道:“我看四少爺是喝醉了。咱們改日再聊。”說着。匆匆離去。
沈青黎把那藥丸用手帕包了起來,悄然放在袖子裏,不動聲色地進了屋。
“若說我心裏的那個女子。說起來,可能會讓五弟笑話。”慕雲朝噴着酒氣說道,“她掉湖裏,我把她救上來。然後她打了我,就跑了。有時候,我懷疑,這是一場夢,她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因爲我連她的模樣都沒怎麽看清,隻記得這雙眼睛,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
“四哥。你得去找。”慕雲起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頭,拍着胸脯說道。“橫豎跑不出咱們永定侯府,一個院子一個院子地找,肯定能找到的,我告訴你啊!這進了心裏的女子,是一定要娶到身邊的,要不然,你會惦記一輩子的,一輩子知道嗎?”
說到這裏,他又難過地想起了淺月閣的那個女子,她說她願意跟他白頭到老,他相信了,誰知,就因爲他拿不出那麽多銀子,她轉眼落到了别的男人的手裏,他搶了半天又能怎麽樣?
還不是依然搶不過晉王?
也許,真的是得不到的是最好的,他現在都對那個女人念念不忘,甚至還幻想有一天她還會回到他身邊……
所以說,走進心裏的女人,能娶回家就娶回家的好!
“知道知道,我找。”慕雲朝點點頭,一扭頭,瞥見一個身影盈盈走了過來,眯眼看了一眼,眼前一亮,顫聲道,“不用找了,我好像看到她了……”
吳梨娟眼角瞥見園子裏木架旁那兩個對飲的身影,感受到那邊看過來的目光,便故意放慢腳步,盡量走得蓮步生姿,便走便嬌聲喊道:“二表嫂!”
二表嫂?
慕雲朝愣了一下,繼而猛然回味過來。
原來,原來她是吳家表妹!!
怪不得他瞧着眼生!
慕雲起也醉眼迷離地跟着慕雲朝的目光往那邊看,卻遲了一下,隻看到佳人婀娜的背影。
沈青黎正坐在臨窗大炕上跟慕霜畫畫,見吳梨娟進來,不冷不熱地招呼道:“表妹來了!”
她不喜歡這個快嘴快舌的表妹。
“聽說二表嫂這裏有不少繡花的花樣,特意過來看看,順便借幾副回去看看。”吳梨娟笑容滿面地說道,“我和姐姐離家的時候都忘了帶了!”
剛才她聽荷香苑的一個小丫頭無意說了一嘴,說四少爺和五少爺前晌剛打了野味,正在清心苑這裏做燒烤,所以,她便過來借花樣了。
與其等着被别人安排命運,還不如自己創造機會。
吳梨娟這樣想。
“無妨,我這就讓桃枝去給你取。”沈青黎說着,便吩咐桃枝去給表小姐找花樣。
吳梨娟看到案幾上鋪着的宣紙和正在凝神運筆的慕霜,忙道:“不敢打擾二表嫂,我去外面等,順便看看院子裏的花開了多少,二表嫂不會介意吧?”
“表妹随意,一會兒我就讓桃枝給你送過去。”沈青黎說道,透過窗戶,觸到不遠處那兩個風度翩翩的背影,心裏猛然明白了幾分,皺皺眉,便從桃枝手裏拿過花樣,走了出去。
“姑娘瞧着好生眼熟,隻是不知道在哪裏見過。”慕雲朝見冷不丁闖到面前的女子,觸到那雙似曾見過的眸子,情不自禁地問道,“那天,是你嗎?”當着慕雲起的面,他不好意思說是那晚。
若說那晚,有些不妥。
“你說是就是吧!”吳梨娟愣了一下,繼而又淺淺一笑,望着眼前的翩翩郎君,見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頓時紅了臉,轉身跑了出去,竟忘了取花樣。
沈青黎無奈,隻得讓桃枝給她送過去,順便把那顆藥丸給豆蔻軒送了過去。
當晚,豆蔻軒便傳出消息,采嫣姨娘自盡而亡!
蘇氏冷笑,便宜了那個小賤人。
沈青黎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耐心地等着許铮來找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