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霆掏出手帕,拭了拭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以爲然地說道:“你真不經逗,我還以爲你們世家女子個個矜持,就算吃了砒霜,也會顯得從容淡定呢!”
“你見過吃了砒霜還從容淡定的人嗎?”沈青黎賭氣地看了他一眼,放下筷子,“世家女子也是人好不好?”
好像世家女子就應該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待人處事就應該婉轉自如,矜持有度,要是這樣,世家女子真夠倒黴的。
就像永不褪色的紙花,無論什麽時候,都恰到好處地開放在世人面前一樣。
“這就生氣了?”慕雲霆探究地看了看她,搖搖頭,又拿着筷子從另一個瓦罐裏夾了一個紅光油亮的東西送到她碗裏,輕笑道,“來來,我向你道歉,吃個蠍子消消氣,油焖蠍子,是這個店裏的招牌菜。”
真是受不了了!
這人的口味實在是跟正常人不一樣。
“我吃好了,你自己慢慢吃。”好吧,雖然她也好吃,但是她吃的東西好歹都比較正常,可是這人都是吃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她實在不想知道另外三個瓦罐裏裝的什麽,大概除了那個醬豬蹄,都不是什麽尋常的菜吧!
突然,她一擡頭看見對面的牆上竟然慢騰騰地趴着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細細一看,頓時變了臉色,失聲叫道:“世子,有蠍子。”
“這都是做熟了的,你還怕什麽?”慕雲霆不以爲然地夾起一隻蠍子放在嘴裏嚼着,女人就是女人。
“是活的,在你身後的牆上。”沈青黎頓時感到欲哭無淚,這是什麽破店,下次打死她也不來了。
慕雲霆聞言,扭頭看了看牆上的蠍子,皺了皺眉,又不以爲然地回過頭來問道:“難道你喜歡吃活的?”
好吧!
話不投機半句多!
沈青黎再也坐不住了,騰地下炕穿好鞋,沖他勉強一笑:“世子,你慢慢吃,我有些不舒服,去馬車上等你。”
誰知道,再坐下去,會不會有蛇從窗外鑽進來。
剛走了兩步,卻被他不由分說地把她拽到懷裏,慕雲霆看了看她,會意地笑道:“你一個人坐在馬車上有什麽意思?”
“那也比坐在這裏看蠍子強。”她扭過頭不看他,幽幽地問道,“難道夏婉月喜歡吃蛇吃蠍子?可惜我不是她。”
“我從來都沒有帶她來過這裏。”他伸手輕輕劃過她的臉,沉聲道,“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歡不喜歡吃蛇吃蠍子。”
“那你爲什麽帶我來這裏?還這樣捉弄我。”她臉一紅,推開他的手,不知爲什麽,聽他這樣一說,她心裏竟湧起一陣暗爽,雖然她讨厭别人拿她跟夏婉月做比較,但是此時她還是忍不住地提了提那個未曾謀面的女子。
“因爲你是我的妻。”他一本正經地應道,低頭端詳着懷裏這張精緻如畫的臉,心裏禁不住一陣悸動,剛想吻她,卻聽見窗外一陣腳步聲傳來。
沈青黎滿臉尴尬地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正襟危坐地坐好。
門随即無聲地開了。
馬夫一陣風地走進來,面無表情地禀報道:“世子,晉王爺帶着人已經進了巷子,說是要前來緝拿前朝餘孽,屬下擔心他是聽到風聲,沖着咱們來的。”
“知道了,你先想辦法脫身,咱們老地方會合。”慕雲霆縱身下了炕。
“可是世子和少夫人……”馬夫有些遲疑。
“咱們三個人目标太大,你先走,不用管我們。”慕雲霆邊走邊抓起沈青黎的手,快步往外走。
那馬夫應聲退下。
與此同時,外面一陣嘈雜聲。
“大家都聽好了,本王得到消息說今晚前朝餘孽在這裏聚會,所以凡是在這裏吃飯的,無論是誰,都給我統統帶走。”皇甫澤的聲音嘹亮地傳來。
侍衛們應了一聲,氣勢洶洶地沖進廂房,把裏面驚叫不止的客人紛紛從裏面趕出來。
一時間,院子裏站滿了惶恐不安的人群。
到底誰是前朝餘孽啊!
小院後宅,一棵參天茂密的黃楊樹上,兩個身影擠在一根粗壯的樹幹上,院子裏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我還以爲你會出面跟晉王義正嚴詞地理論一番呢!”沈青黎扭頭見他幸災樂禍地樣子,忍不住嘴角微翹。
适才他拽着她飛身上樹的時候,她幾乎不敢相信這麽高的樹,他竟然這麽輕易地上來了。
月懸半空,正柔柔地散着如水的光芒。
“稽查前朝餘孽是皇上給晉王的一個閑職,如今他拿着雞毛當令箭,我才懶得跟他糾纏呢!”慕雲霆在樹幹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來,又伸手把沈青黎攬進懷裏,輕聲道,“沒想到你坐在這麽高的樹上,竟然不害怕。”
“我喜歡爬樹。”沈青黎低聲道,四下裏影影綽綽的枝枝葉葉時不時拂過她的臉,弄得她很不舒服,便往他懷裏靠了靠,整個人幾乎都倚在他身上,隻有些許的裙擺在枝葉間飄動。
“世家女子竟然喜歡爬樹?”他嘴角勾了勾,揶揄道,“沈青黎,你不會是你們家半路撿來的吧?”
“是,我其實不是真正的世家女子,真的是半路來的。”她幽幽地說道,“所以,你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拿世家女子的标準來衡量我。”
“那你從哪裏來的?”他順手掐了一個小樹枝,信手給她别在鬓間,見那枝上的樹葉很是滑稽地搖曳着,忍不住嘴角微翹,還挺好看的。
“我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我們那裏跟你們這裏不一樣。”她倚在他膝上,認真地看着他。
說到這裏,她心裏頓時湧起那種孤獨的感覺。
那種内心深處的孤獨。
隻是,他會懂嗎?
“哦,那你們那裏的人也吃飯喝水嗎?”他打趣地看着她。
“當然了,人哪能不吃飯不喝水?”她嬌嗔地看了他一眼,“人是鐵,飯是鋼嘛!”
“那你怎麽說你們哪裏跟這裏不一樣,這不是一樣嘛!”他不以爲然地看着她,繼而又在她耳邊低聲道,“難道成親生孩子的方式不一樣?”
“你說什麽?真不正經。”想起他之前說她在床上像木頭,沈青黎騰地紅了臉。
以前看他一本正經滿臉嚴肅的樣子。
敢情都是裝的。
“你看你看,話題是你挑起來的,我隻是問了問哪些地方不一樣,你卻說我不正經。”慕雲霆眸底含笑地看着她,嘴角動了動,又道,“既然你們那裏也吃飯喝水成親生孩子,那你還說什麽自己是從很遠很遠的遠方來的,跟我們這裏不一樣?這不是一樣嘛!”
“無論在哪個地方,人的行爲都是有共性的嘛!我說的不同,是指社會環境設施和人文思想的不同。”哼哼,說出來吓死你!
慕雲霆展顔一笑,剛想說什麽,卻聽見院子裏又是一陣躁動,忙起身拔開樹枝往下看,他的視力極佳,一眼就看到剛從一間廂房裏走出來的兩個人影,竟然是八皇子皇甫宸和慕琳。
“三妹妹!!”沈青黎也看到了慕琳,不禁吃了一驚,怎麽她還跟那個皇甫宸在一起?
皇甫宸是她的姐夫啊!
慕雲霆也頓時斂了笑容,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皇甫宸看着眼前興師動衆領兵前來的晉王爺,不悅道:“皇叔到底從哪裏聽說這裏有前朝餘孽?難不成皇叔在懷疑侄兒嗎?”
“殿下言重了,我怎麽會懷疑殿下呢!”皇甫澤拿着馬鞭上前走了幾步,笑道,“本王肩負皇上重托,奉命追查前朝餘孽,自然是甯可錯抓一千,也不放過一個。”說着,又看了看躲在皇甫宸身後的慕琳,正色道,“本王早就說了,今天在場的,無論是誰,都統統帶走,待查過沒有嫌疑後,自然會放你們回去的,侄兒貴爲皇子,自然也得起個表率,請吧!”
慕琳瑟瑟地站在皇甫宸身邊,臉色蒼白起來,心裏也變得忐忑起來,看來,她跟皇甫宸的事情,是瞞不住了……
“這麽說,皇叔是連我也要抓了?”皇甫宸冷聲問道,“前朝餘孽的罪名也是随便亂扣的嗎?”
“侄兒不要誤會了,皇叔不是說你是前朝餘孽,而是說今晚有前朝餘孽混在這裏,所以,所有的人都得帶走接受盤查。”皇甫澤指着院子裏的廂房大手一揮,“給我仔細地搜,一個人也不準給我落下。”
“既然皇叔如此不給面子,那就休怪侄兒無禮了。”皇甫宸拉着慕琳怒氣沖沖地往外走,卻被侍衛們團團圍住,“請殿下不要爲難屬下們,還是跟我們王爺走一趟吧!”
“放肆,連我也敢抓,你們不要狗命了!”皇甫宸大怒,拔劍就朝他們刺去。
身後的護衛也紛紛迎戰。
雙方頓時打成一團。
皇甫瑾和夏雲初也趁亂擠出人群,帶着人在院子裏一陣亂搜,所有的屋子都空了,哪有她的影子……
被冷風一吹,夏雲初也酒醒了大半,忍不住地抱怨道:“你确定慕世子和少夫人是來這裏了?”
“放心,我的眼線絕對可靠,說親眼看到他們進了門,到現在也沒見他們出去。”皇甫瑾仔細地看了看這個院落的結構,又道,“走,咱們去後院看看,我還不信了,他們能插翅飛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