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夜漸漸地沉了下來。
有風吹起,空氣裏帶着一絲寒意。
田姨娘精心打扮了一番,還不見慕長源過來,便打發百靈去怡卿園那邊打聽一下,昨晚家裏有家宴,老爺沒過來,那今晚還不過來嗎?
管事婆子藍嬷嬷取來玫瑰花水,一遍一遍地給她往頭發上梳,慕長源最喜歡女人長發披肩時的那份風情,他說,用滿頭珠翠挽着發的女人是給别人看的,面對自己的夫君,還是随意披散着長發的好。
所以,慕長源的三房妻妾,睡覺的時候都是不挽發的。
“聽說府裏來了嬌客,想必老爺一時半會還過不來,姨娘不如先歇着。”藍嬷嬷動作輕柔地拿木梳沾了玫瑰水,給她梳着頭,然後又拿熱氣騰騰的布巾輕輕地給她擦着有些濕的烏發,玫瑰花香輕輕淺淺地散了出來,讓人忍不住地浮想翩翩。
“還是等老爺來了再睡吧!”田姨娘連連打了個哈欠,吩咐道,“一會兒别忘了讓廚房熬一碗醒酒湯,老爺今晚定是喝了酒的。”
“姨娘放心,奴婢早就準備上了。”藍嬷嬷嘴角動了動,擦完頭發,又道,“姨娘的湯想必也熬好了,奴婢這就去給姨娘端過來吧!”
“去吧!”田姨娘點點頭,焦急地望了望窗外,以往這個時候,老爺早就過來了!
百靈到怡卿園那邊,稍稍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慕長源晚飯也沒回來吃,誰也不知道去哪裏了,路過春晖閣,又聽見兩個纖細的身影站在樹叢邊竊竊私語,說老爺在茶園裏看上了一個采茶女,不知爲什麽卻沒有帶回府裏來,而是安頓在巷後街那邊,大概是要正兒八經地娶進府裏來了。
天太黑,看不清那兩個人的臉,百靈自然不便上前細問,忙加快腳步,一溜煙地回了梨香苑。
田姨娘得知此事,氣得當下要去巷後街那裏看個明白,到底是哪個不要臉的賤人竟然在她眼皮底下勾搭上了老爺,卻被百靈一把攔住了:“姨娘不要生氣,這隻是奴婢偶爾聽來的傳言,真假還不知道,若是您現在就去鬧,那豈不是讓老爺更加生氣?”
“那你說該怎麽辦?”田姨娘氣得直跺腳,“若是老爺把那個小賤人娶回來,那我該怎麽辦?”
哪個男人不是喜新厭舊的主?
“姨娘,奴婢說句不中聽的話,老爺有了别的女人,若說去鬧,怕是隻有夫人有這個資格,其他的人哪有說話的權利。”百靈苦口婆心地勸道。
有句話她還沒好意思說,那就是姨娘隻是半個主子,哪有資格管男主人的這些事情啊!
百靈雖然不是家生子,但是在府裏當差也有年頭了,以前在慕長源的書房伺候過,後來田姨娘到了梨香苑,便被慕長源指給了田姨娘使喚。
田姨娘雖然不是個太精明的,但是也知道籠絡人心,加上手上還有一間鋪子的陪嫁和老爹多年的積蓄,對下人的打賞也好不吝啬,知道百靈是慕長源的人,可以信任,早就拿銀子把她籠絡了過來。
“那你說,我該怎麽辦?”難道眼睜睜地看着老爺把那個女人娶進府裏來?
“姨娘,老爺就算要擡通房,也得經太夫人和夫人同意,所以此事莫急,待咱們把事情摸清楚了,再作商議也不遲。”百靈顯然對這些事情要通透的多。
“百靈,明天,你跟我去巷後街那邊看看,我倒要看看那個女人到底有多好看。”田姨娘咬牙切齒地說道。
春晖閣這邊。
夏氏和春燕笑彎了腰,想必那個小賤人今晚要氣得失眠了!
哈哈,太爽了!
“大少夫人,莊子那邊來了消息,說一切都已經準備好,就看大少夫人的意思了!”兩人笑了一氣,春燕壓低聲音,上前說道。
“那就明天吧!”夏氏撫摸着自己的手指說道,“明晚我回娘家一趟,你看着辦。”
“是,大少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麽辦!”春燕胸有成竹地應道。
清心苑,書房二樓。
燭光還在搖曳。
映出了三張凝重的臉。
慕雲霆的最得力的貼身侍衛慕谷三日前被人殺死在幽州驿站裏,第二天才被驿站裏的人發現,層層上報,昨天才傳到京城,故此,皇上才火速傳了慕雲霆進宮,
直到昨天,慕雲霆才知道,慕谷的真實身份其實是皇上派在他身邊的暗衛,也就是說,皇上對慕府,對他也是心存戒心的。
也許是慕谷生前給皇甫朔遞過折子,說了些對慕雲霆有利的說辭,皇甫朔一見慕雲霆,便語重心長地說,永定侯府對我皇家忠心耿耿,天地可表,之前朕疑心于你們父子功高蓋主,實屬不該,還望泓遠不要怪朕疑心,朕也是迫不得已。
說得慕雲霆後背發涼,原來他最信賴的随從竟然是負責監視他的。
眼下人都去了,慕雲霆心裏一時百味紛雜,有種說不出的傷感和難言的複雜的情感。
畢竟慕谷上次在幽州曾經拼命救過他,除了皇上暗衛的身份,他不知道以外,其他事情兩人還是無話不談的。
慕雲霆當下決定,提前去幽州,送慕谷最後一程。
“世子,此事會不會是晉王所爲?一定是烏爾瓦一案,慕谷查到了什麽,才被滅了口的。”馮六滿臉凝重地說道,當年他跟慕谷先後到了慕雲霆身邊,兩人交情還算不錯,如今昔日的小夥伴就這樣去了!
臨死,也不曾見上一面。
想到當年生死與共的場面,縱然是鐵骨铮铮的大男人,乍聞同伴死訊,也忍不住眼圈泛紅。
“不會。”慕雲霆搖搖頭,長長地歎了口氣,撫額道,“原來我也懷疑烏爾瓦的死跟晉王有關,可是慕谷一死,我倒是覺得此事絕對不像我們查到的那麽簡單,眼下晉王被禁足在軒玉宮,在這個時候,他手下的人怎麽敢在這個時候弄出這麽大的動作來?”
“可是那個春燕依然每隔幾天去那個如意樓看料子,如果她不是晉王的人,那她會是誰的人?”龔四也越來越感到疑惑,“難道是有人故意把咱們往晉王身上引?”
“有可能是這樣,龔四,你繼續派人盯着晉王府,看看府裏每天都有哪些人出入,晉王雖然排除了嫌疑,可是咱們還是要從天蠶絲入手調查,既然侍郎府裏的天蠶料子是出自晉王府,那麽晉王府的料子又是從哪裏來?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慕雲霆皺眉道。
“是。”龔四和馮六連連點頭應道。
慕雲霆端起桌子上的茶碗,輕輕地抿了一口,盯着茶碗裏起伏的茶葉,又道:“咱們越是接近真相,那個人越是按耐不住,所以,咱們越是要大膽地下手,那個春燕早有異心不說,眼下又在大嫂身邊推波助瀾,攪的府裏不得安甯,找機會試試她,看能不能問出什麽有價值的料來,如果問不出來,就除掉她。”
龔四忙點頭應道。
他知道,慕雲霆原本不想動春燕的,她竟然把她的同夥安排到了慕長源的身邊,實在是可惡。
男人原本不太注意後宅的這些爛事,可是若是真的查起來,任你是從天上來的,還是地上冒出來的,祖宗八輩都能搗鼓出來。
也許,春燕在夏氏面前的确覺得自己很聰明,但是聰明到忘了形,就是蠢了,算來算去,竟然敢算計慕長源頭上,就憑這一點,慕雲霆豈能饒她!
“世子,那采嫣姑娘如何處置?”頓了頓,龔四有些尴尬地上前問道。
采嫣雖說跟春燕一樣,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但她好歹是老爺的女人,總不能都給除了吧?
“采嫣先留着,她那邊先派人過去盯着,如果父親要接她入府,那就接進來好了。”慕雲霆沉思片刻,又道,“畢竟她進侯府是另有目的,而不是來害誰的,所以,咱們先靜觀其變。”
龔四一一應道。
三人又商議了片刻,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慕雲霆早早去沐影堂和怡卿園辭了行,才回到清心苑準備出發。
“世子,要不要跟少夫人說一聲。”慕安把收拾好的包袱放在馬背上,說道,“聽桃枝說,少夫人昨晚還給您炖了松露炖雞,可是昨晚您在書房那邊,龔四說不讓我進去打擾,我也就沒把雞送上去。”
“少夫人怕是沒起來吧?”慕雲霆望了望内苑那邊,那個女人睡覺向來香甜,還是不要過去打擾她了吧!
就算她知道他要走,說不定也不會過來送吧!
想到這裏,他皺了皺眉。
正如她所說,不過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熟悉的陌生人而已,連夫妻之實都沒有,還談什麽相互牽挂?
“小的這就過去看看。”慕安一溜煙地朝内苑奔去。
“這厮……”慕雲霆望着慕安颠颠的背影,忍不住嘴角微翹,見馮六已經牽着馬出了門口,便也調轉馬頭,向外走去。
幽州那邊還有一大攤子事要處理。
他還有心思在這裏等他妻子出來送他?
沈青黎剛剛起床梳洗完畢,還未出屋,便聽見慕安在外面大呼小叫地說話,說世子讓他來告訴少夫人一聲,世子這就動身去幽州了。
沈青黎見慕雲霆還讓慕安來告訴她一聲,心裏有了一絲感動,便也匆匆出了門,問道:“慕安,你不跟着去嗎?”
“這次,世子沒讓我去,隻帶了馮六一個人。”慕安撓撓頭,笑道,“少夫人要送送世子嗎?說不定世子還在大門口等着呢!”
當然要送的!
沈青黎二話不說,快步朝門口走去。
慕安嘿嘿一笑,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兩人到了大門口,卻見門口空蕩蕩的,問了問門房,才知道世子剛剛離開。
果然,不遠處還隐約能看到那兩個騎在馬上的背影。
他走了!
沈青黎情不自禁地朝那抹身影揮了揮手,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也不是離别時的傷感,也不是如釋重負的輕松,跟這個人磕磕碰碰地相處了近兩個月,雖然不是什麽情真意切的夫妻,但是朋友的感覺還是能算的上的。
不管你是看見了,還是看不見。
我都來送你了!
那個女人會來嗎?
馬背上的人神差鬼差地回頭望了望,視野裏,果然有她的身影,見她站在門口,正朝他揮手,一陣喜悅瞬間從心底湧了上來,那感覺酸酸甜甜地萦繞在心頭,腦海裏情不自禁地掠過那女人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眼前的路,似乎也變得順暢起來。
兩匹馬瞬間疾馳地出了京城。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