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哪有這樣的料子?這是上個月皇後娘娘賜的,聽說是西域來的新品。”說話的女子是當今丞相之次媳藍氏,德賢皇後的堂侄女,她滿臉得意地摸了摸身上湖綠色的暗花錦緞,得意道,“整個大梁這可是獨一份呢!”
說着,又瞥了一眼夏氏身上的香雲紗,又望了望台上那幾個輕盈的身影,輕笑道,“怎麽貴府除了世子夫人以外,都穿着香雲紗?香雲紗固然難得,隻是這料子太薄,夏天穿正好,此時卻是有些單薄了些,夜裏露大,小心着涼。”
夏氏頓時一口惡氣憋在心裏,又不好發作,隻是讪讪一笑。
前台那邊,永定侯府的貴女們已經準備就緒,一道珠簾徐徐落下,把那幾個明媚的身影映掩在珠簾後面。
尤其那個穿着大紅色拖地長裙的身影格外紮眼,見她坐在古筝面前,從容地彈撥着琴弦,鬓間的步搖随着她的動作而輕輕搖曳,雖然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卻能感覺到那女子的優雅淡定。
随即清脆悅耳的樂曲從容地流淌在整個水月軒裏,所有的人頓時神色一凜。
八皇子原本不坐在慕雲霆這桌,但是他看見夏雲初也在,便順便也坐了過來,見慕雲霆面無表情地看着台上的女子,調侃道:“若說多才多藝還得當屬世家女子,想必溫柔賢淑也是少不了的,是不是泓遠?”
“嗯,世家女子的确是多才多藝。”慕雲霆不動聲色透過晃動的珠簾,看見那個有闆有眼撫琴的身影,忍不住嘴角微翹,溫柔賢淑他可不敢苟同,有溫柔賢淑的女子毫不示弱地跟夫君叫闆,偷偷溜出去爬牆的嗎?
夏雲初則全神貫注地傾聽着曲子,手指跟着節拍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須臾間他的手指一顫,似乎覺察到了什麽,目光忍不住再次悄然打量着那個身影,果然她是懂他的,第二部分的高,潮部分,不是傳統的右彈左按,而是雙手一起抓弦,這樣,整個音色才變得更加飽滿深邃。
他的心忍不住地激動起來。
今年的《鳳鳴花月夜》果然與往年不同。
“明啓,今年的《鳳鳴花月夜》要比去年勝出不少哦!”皇甫宸淺笑道,“比起往年,還是泓遠夫人的古筝更勝一籌呢!”
“的确是這樣。”夏雲初收回目光,扭頭看着慕雲霆,嘴角動了動,神使鬼差地說道,“在下想跟尊夫人合奏一曲,不知道泓遠是否介意?”
皇甫宸幸災樂禍地看着慕雲霆,拍手道:“這當真是有趣的事情。”
“隻要夏世子不嫌棄内子琴藝不精,也未嘗不可。”慕雲霆皺眉道。
說話間,《鳳鳴花月夜》最後一個音符完美落下。
慕氏姐妹都暗松了一口氣,彼此交換了一下欣慰的目光,上前盈盈謝了幕。
正待離開,卻見一個清秀挺拔的身影走到珠簾外,洋洋灑灑地吹起玉蕭,音色圓潤輕柔,吹的是一首《月光曲》,隻需古筝合奏即可。
其餘幾人會意,表情不一地看了一眼沈青黎,一聲不吭地退下。
人家這是擺明了要跟古筝合奏。
倒是慕瑜沖沈青黎悄然點了一下頭,示意她盡管放心應付。
以前也有郎君們聽見台上曲子彈得好的,自告奮勇地上來要求切磋一番的,若是忸怩了,反而不好。
沈青黎會意,又重新回到古筝前坐下,兩手情不自禁地撫着琴弦,手法娴熟地彈奏起來。
不得不佩服原主,連這突如其來的挑戰也能信手拈來。
輕松歡快的樂曲,再一次流淌在每個人面前。
“沈郎果然用心,把孫女教導得這樣好。”太後滿意地看着珠簾後那個嬌豔的身影,扭頭看了看皇甫氏,笑道,“瑾玉,這次倒是讓你搶了個先,定下了沈郎的孫女。”這樣的女子應該入宮爲妃的。
“沈郎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對子孫們自然也會要求嚴格一些。”皇甫氏笑笑,并沒有正面回答,随即皺眉道,“隻是琴棋書畫這等風雅之事閑暇消遣尚可,若說養家,那可就難了。”
沈府雖有書香世家的名号,可是日子卻一年不如一年了。
這些年,她是看在眼裏。
“唉,前些年隻是形勢所逼,世家子弟才得不到重用,如今我大梁君臣一心,朝廷上下一片祥和,自當唯賢以任,讓賢良才子們爲國家盡心出力才是。”太後會意,托起茶盞,輕抿了一口,正色道,“哀家雖然不能涉政,但是若有機會自會跟皇上提一下此事,讓那個沈恪進京入仕,讓天下人看看,我們皇家是如何感念師恩的。”
“太後雖然不涉政,卻心懷天下,真是我大梁百姓之福呐!”皇甫氏贊道。
兩人相視一笑,太後鳳目微眯,瞧着已經款款落座的慕氏姐妹,又問道:“你家二娘倒是長得越來越水靈了,不知道眼下可有中意的人選?”
慕瑤雖然是個庶出,可是這些年一直養在嫡母身邊,無論人品相貌,在府裏的女兒中,都是拔尖的。
“哪有什麽中意的人選。”皇甫氏笑笑,又歎道,“這些年,自從蘇氏被扶正當家,我也很少過問兒孫們的事情了,隻是心裏可憐我那早逝的兒媳留下的兩個孩子,才做主定了他們姐弟的姻緣,哪知瑜娘竟然攤上了那樣的事情,唉……”
“瑾玉千萬不要自責,瑜娘的事情那能怪你,誰能想到端端一個好兒郎能突發急症去了。”太後也跟着歎了一聲,沉默片刻,目光又在皇子們那邊掃了一眼,又道,“我知道對孫女們的親事向來都是謹慎的,生怕她們再步了瑜娘的後塵,不如把瑤娘給了我們皇家。”頓了頓,觸到皇甫氏那面無表情的眸子,又道,“我們老八也到了議親的年紀了,這孩子性子爽直,雖然平日裏張揚了些,需要個穩妥的人在身邊提醒着,我看他跟瑤娘很是般配。”
“多謝太後美意,我家瑤娘能入宮爲皇子妃,是她的福氣。”皇甫氏笑笑,悄然打量了一眼正跟慕雲霆坐在一起的皇甫宸,她一直以爲慕長源唯一的嫡女慕瑜都沒能入宮爲妃,其他女兒更不可能了,哪知太後卻看好了二娘慕瑤。
既然太後親自做媒,那麽此事十有八九就這樣定下了。
這邊,慕雲霆冷眼瞧着台上配合的天衣無縫的兩人,心裏不禁有些五味紛雜,他不是有多麽喜歡那個女人,而是那個女人畢竟是他的妻,這樣衆目睽睽之下,跟别的男人合奏的行雲流水,他心裏多少有些不爽。
盡管,此事是經過他點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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