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比赫連軍還要艱辛的，卻大有人在。

陳叔至和他的玄甲軍遭遇了他們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挫折，同時，他們也遇到了最強大的敵人，不是軍隊，卻是大自然肆虐的環境。

赫連軍自從落日客棧建立以來，就開始準備遠征的事宜，曆時将近十年，這才敢真正地走出第一步。爲了走到這裏，他所耗費的人力物力，更是不知多少。

和他們比起來，陳叔至雖然也做了充分的準備，但畢竟時間匆忙，很多細微的地方，都無法面面俱到。所以，一進雪山，陳叔至就發現，他們本來厚實的衣服，在風雪面前，顯得是如此的單薄。泥多山上的嚴寒，根本不是憑借意志能夠抵抗的，他們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忍受着徹骨的寒冷，默默前行。不到一天的時間，已經凍死了數百人，比起前兩段路加起來的傷亡還要多。

更爲嚴重的是，陳叔至根本就沒有準備一頂點兒的肉食。以往的時候，行軍打仗可沒有這種習慣，在戰争中，對于士兵來說，一頓肉食是很奢侈的事情。陳叔至怎麽也不會想到，這種平常都不怎麽吃的東西，居然會成爲在此地活命的關鍵。

無奈之下，陳叔至隻能下令加快行軍。雖然在雪地中，做急行軍這種耗費體力的事情等同于找死，但爲了能盡快走出泥多山，他也沒有别的選擇。一鼓作氣，說不定還有一部分人能夠出去，可繼續磨磨蹭蹭，他們所有人都會被雪山的環境折磨至死。

不分晝夜的長途奔襲，讓玄甲軍翻過雪山的速度加快了不少。轉眼之間，已經翻過了半山腰，馬上就要登臨山頂了。然而，體能過渡的消耗，也讓這些鐵打的漢子漸漸支撐不住。不少人都感染了風寒，而在這種環境下，一旦感染風寒，結果便是死！

正是因爲陳叔至加快了行軍速度，他們和赫連軍的隊伍，卻是越來越近，這一點，令所有人都沒能想到。

這一日，陳叔至行軍到了一半，忽然發現前方白煙陣陣，竟像是農家炊煙一般升上高空，轉眼之間就被風雪吹散。

“這是？”陳叔至當然認識，這是行軍時大鍋煮沸後的炊煙。這裏的溫度雖然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但若是尋找到一個被風之地，還是能燃起火堆的。隻不過，他們所帶的糧食都是幹糧，沒有煮食的必要。

“是赫連軍！”陳叔至大驚，沒想到自己無意之間居然追上了他們。

就在此時，赫連軍的探子也發現了他們。和他們比起來，赫連軍一方人的境況要好的多了，至少他們活下來的人，面色還算紅潤，雖然手足懂得冰冷，但卻還有餘力爬山。

更加令陳叔至發狂的是，他們真的在生火做飯！而且還是在煮湯！肉湯！

那一塊塊帶着血色的大腿骨放在滾燙的熱水裏，不到片刻，濃濃的肉香就傳了出來。陳叔至看得分明，每一個鍋裏煮的都是牛羊肉，最能爲人驅寒的肉類！每一個士兵都把自己的頭盔用雪水涮一下，然後從鍋裏勺出湯來就喝個精光。此刻的他們，已經顧不得開水的滾燙，肉湯一入肚中，滿身的寒意頓時驅散了大半。

看見這幅場景，别說是身後的這群士兵了，就連陳叔至的肚子，都不争氣地發出“咕咕”的聲音。

而這個聲音，剛好被走過來的赫連軍聽到，他頓時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陳叔至臉色一紅，頓時怒道：“你還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獨自前來，不怕我趁機殺了你嗎？”

赫連軍一笑，道：“陳叔至，你我都是聰明人，不用和我說這些毫無營養的威脅的話。你應該知道，現在這種情況和我開戰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陳叔至當然知道，他目測了一下赫連軍身邊的人，雖然人數少了不少，但個個精神充沛，自己這邊則是面黃肌瘦。若是真的開戰，就算能赢，自己也必将付出一定的代價。本來就消耗了大半體力的他們，再經過一場戰争，恐怕就真的走不出去這座雪山了。

赫連軍一笑，繼續說道：“你還真是讓我吃了一驚，沒想到這麽快就追上我了。我本以爲你們會在我登上山頂之後才慢慢趕來呢。”

陳叔至眼神瞬間一凝，沉聲道：“是你故意引我前來的？”

“是。”赫連軍笑嘻嘻地給出了肯定地回答，其嚣張的樣子明顯是從赫連軍身上學來的，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朝他臉上打一拳。

“不過，這件事的幕後主使，可不是我，也不是姬雲空。至于是誰，我想你知道，隻不過，一直自欺欺人的不肯相信罷了。”赫連軍道。

陳叔至呼吸明顯加快了許多：“皇上？”他的驚疑不定地說道。“可是，爲什麽？”

“你在那邊，也幫不了他的忙，而且還會成爲歡喜公的目标。你和長孫丞相可不一樣，他是三朝元老，天下人無不敬重，就算歡喜公真的想對付他，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而你，不過是一個立了幾次戰功的将軍，除了皇帝外，沒有看得起你，想要殺你，随便一個理由就行了。”

赫連軍還沒說完，陳叔至就打斷道：“這些我都知道，還用不着你來聒噪，爲君盡忠乃是臣子的本分，雖死不悔！”

“呦呵！”赫連軍沒好氣地道，“你要是真的那麽聰明，就該明白我這次出征想要做什麽，也應該明白你的皇上想讓你做什麽？怎麽？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那麽明顯，你想抗旨不成？”

陳叔至不爲所動，淡淡地看了赫連軍一眼，道：“亂臣賊子！”

“你！”赫連軍氣得跳着腳道，“亂你們全家！你是茅坑裏的石頭不成？又臭又硬！”

赫連軍嘿然一笑：“陳叔至，我不怕告訴你，山頂之上，比現在還要冰冷十倍。至于怎麽做，由你自己決斷，要麽就凍死在這裏，要麽就和我一起走。你若真的是忠臣，就應該聽從皇帝的命令。”

“你也知道，翻過這座山，就是番邦王庭。我也不怕告訴你，單憑羅刹軍的力量，絕不可能攻破番邦經營了數百年的王庭。可是，加上你們玄甲軍就不一樣了！這幾年，番邦國主沉迷酒色，國力日趨衰弱，可以說，是幾百年來擊潰番邦最好的機會了！否則，姬雲空也不會選擇在這麽重要的時候出擊，皇帝也不可能讓你前來！”

陳叔至閉目養神，似乎并沒有聽赫連軍說一句話，但是，赫連軍知道，自己的話已經使陳叔至發生動搖。而他相信，作爲一個九州子民，無論身處哪個朝代，都不會放過眼前這樣大好的機會。這一戰功成，他們必将名垂青史。

陳叔至隻要還有一點身爲名将的野心，他就應該做出最正确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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