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赤薇和衆人喝了一碗酒,便拉着寒萏的手上了樓。
寒萏一副滿面風塵的樣子看了着實讓人憐惜,這裏可是大漠深處,她一個沒人什麽經驗的人能夠獨身來此,絕對可以說得上是奇迹了。若不是武功高強,恐怕早就在半路上化爲了一堆白骨。
北堂赤薇打了一盆水,替寒萏擦臉,道:“早就知道你要來,可沒想到你這麽不怕死。大漠的環境可比不得中原水鄉,就算是武功高手,一個不慎,也很可能埋骨與此。若是你自認爲神通可比十大高手,那就當我沒說。”
寒萏雙眼依舊是無神的樣子,聽了北堂赤薇的抱怨,并未多說,而是淡淡的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要來?”
“是他告訴我的。”北堂赤薇搖了搖頭,心裏同樣也是充滿了氣氛,那個家夥,實在是太能胡鬧了。若是自己在他跟前,一定不會允許他這麽做的。就算第一次是意亂情迷,那第二次又算是什麽?
“沒想到,我的一舉一動,還是逃不過他的掌心。”寒萏苦笑。
北堂赤薇都不知如何去勸面前這個女人了:“既然來了,那就呆在這裏吧,姐姐這裏雖然不富裕,但養活一個人還是沒問題的。有些事情,現在想不通,但總有一天能想明白的。”
寒萏一愣,她忽然發現,面前的這個女人大不了自己幾歲,但其閱曆和風範,都不是自己能比的。看來,自己真如師叔所說的,除了武功,一無是處。
仿佛看穿了寒萏的心思一般,北堂赤薇笑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其實,說實話,我是不想收留你的,你應該陪在他的身邊。”
“爲什麽?”或許寒萏自己都沒有感受到,聽了這句話,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疑問而不是反感。也就是說,她已經潛意識地将自己歸入姬雲空身邊人的行列了。
北堂赤薇察覺到了這一點小小的變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還用說嗎?你是他的女人,無論你承認與否,他不可能放棄你,别人也不會以其他的身份看待你,就算你死了,墓碑上也要刻上‘姬雲空之妻’的名分。而在他周圍的女人當中,你是唯一一個有希望常伴他左右的。”
“我要在這裏經營落日客棧;林紅纓要幫助父親管理天下綠林;炎帝和青帝還不知道是敵是友;端木妹子雖然醫術無雙,而且沒什麽事,但她的武功實在太低了,除去醫術幾乎連普通人都不如,呆在他身邊很有可能成爲敵人的目标,使他分心。所以,如果有你在身邊照顧他的話,我們都會安心一點。”
北堂赤薇越說越癡迷,到最後,寒萏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在和自己說話,還是自言自語了。
“那家夥,實在是他不讓人省心了,做事幾乎不經過腦子,隻知道橫沖直撞。又仗着自己武功高強蠻幹,受傷不過是平常之事。我爲他縫了一件衣服,乃是用天蠶絲織成,刀槍不入,即使是這樣,前段時間我受到林紅纓的書信,那件衣服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了。他到底經過了多少生死一線的戰鬥才能這樣呀?”
“他也真是的,既然破爛了,扔了就好了,何必一直留在身邊呢?我這裏還有好多衣服,都是爲他縫制的,隻等他來取了。”說到這裏,北堂赤薇忽然一驚,似乎剛剛回過神來,沖着寒萏笑道,“你看我,實在是失态了,居然自己一個人說了這麽多。好了,你來說說吧,有什麽委屈大可以說出來。說一說,他最近……怎麽樣?”
此刻大漠再向西數千裏,番邦的皇城之中,“魔後”左丘染血的葬禮終于要開始了。
魔教自邪帝以下的所有人都來到了番邦的皇城之中,魔教作爲番邦的國教,魔後的葬禮,在番邦國王都驚動了。不過,邪帝拒絕了番邦皇室除場地之外的一切幫助,而是用邪教本身的力量,爲魔後舉行了一場最盛大的葬禮。
按照魔教的傳統,教衆人死亡,應選取午時三刻,太陽光最猛烈的時刻,實行火葬。他們堅信,通過這樣的方式,能使人的靈魂輪回,下一世不必受苦。邪帝對于輪回之說,自然是不屑一顧的,不過,魔教傳承萬年,這一套規矩從未變過,哪怕是他死了,也要這樣。而且,邪帝雖然不屑,但卻并不排斥這種方式。
從早晨開始,魔教的骨幹就一個個前往吊唁。月後、任千屠、念無道、金十娘、公羊十三、銅未休、範弛、羅百變、莫粟兒、莫雨池……這些人大多都是從千裏之外風塵仆仆地趕來,但卻沒有一個人抱怨。所有人對魔後這位老者,都抱以萬二分的敬意。
吊唁過後,四大天王爲魔後擡棺,魔後一生無子,邪帝便令莫雨池抱頭,親自爲他擦拭身體。整理過後,莫粟兒已命人将柴垛準備好。地點就定在番邦皇城之外的一座高山上,此刻,這座山上,密密麻麻都是魔教的弟子。而且,能來這座上的,都是其中的精英,普通的弟子,連上山的資格都沒有。
從山腳開始,每隔十步便有一名魔教弟子撐起白旗,每隔五步,便有一座白帆。這一日,魔教上下首次放棄了一身黑衣的裝扮,全教上下,白衣白袍,就連邪帝也不例外。
午時三刻将到,邪帝親自舉起了火把。
他的身形有些佝偻,縱然被封印了三十年的邪帝卻始終意氣風發的邪帝,在這一刻,居然露出了一絲蒼老的神态。他的雙腿有些微微地顫抖,旁人無法察覺,但離他最近的月後卻是敏銳地感覺到了。
“啪”月後忽然扶住了邪帝的肩膀,邪帝一怔,本來有些迷茫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澈無比。他剛才居然想要跪下,死者爲大,跪送魔後按理說沒有問題,可他是邪帝,他是整個魔教的精神支柱,誰都可以跪,但唯有他,絕不可以!
邪帝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無事。
就在此時,月後忽然發話了:“聖教子弟,随我恭送魔後。”
說罷,隻見她雙膝漸漸彎曲,“嘭”的一聲,跪在了地上。衆人大驚,但轉瞬間又都恢複了常态,月後已經跪倒在地。他們當然也不能例外,霎時,整個山上跪倒一片,除了邪帝之外,每一位魔教中人都跪在了地上。
邪帝也吃了一驚,他知道月後這一跪,是替他跪倒的。
手中的火把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丢入了草垛之中。被澆上了火油的草垛頓時燃起了熊熊的大火,轉眼之間就把魔後的身軀吞噬。
邪帝仰天無語,漸漸地,一滴淚水居然從他的眼角滑落。邪帝輕輕一彈,淚水飛入火焰中消失不見,原本以爲自己已經鐵石心腸,卻沒想到,當故友逝去之時,還是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