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晚，史平安殺雞宰牛，在城主府中大擺宴席，慶祝這一次的大勝。劫後餘生的喜悅充滿了每一個人的心胸，在今晚之前，他們所有人都不會想到，自己居然平安無事地活了下來。他們知道，這一切都是姬雲空爲他們帶來的，如果沒有那個神一樣的男子，他們現在恐怕已經成爲戰場上的屍體或者地方軍營中的俘虜了。

“來，來，來，姬公子，我再敬你一杯！”史平安一臉醉意，此刻的他，是真的喝醉了，這些年來，他還從沒有一天像今天這樣高興。

“哪裏？”姬雲空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興高采烈地道，“此戰又不是我一人出力，灤陽城内，少了任何一人都不行，若說是功勞最大的，應屬已然故去的史夫人了。若沒有她，平安軍如何衆望所歸，灤陽城中城民也不會齊心協力了。”

“哈哈哈……”史平安聽了這句話，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沒錯，沒錯，我的夫人，那可是世間一等一的好人呀，隻要是灤陽城中的居民，就沒有不受他的恩惠的。”史平安這次是真的喝醉了，他手舞足蹈，摟着姬雲空的肩膀不放開，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着他夫人的好處，又哭又笑，宛如三歲的孩童一般。

姬雲空用内功驅散了酒意，叫來侍女照顧史平安，便走了出去。到了街道上，夜風凄凄，吹到臉上頗有一些涼意，灤陽城百廢待興，雖然房屋建築大部分都被破壞了，但姬雲空可以從人們的臉上看出一種名叫“希望”的東西，有了它，姬雲空相信，一個更加強大的灤陽城會很快建立起來。

“公子。”雷萬裏出現在姬雲空的身後。其實，他從昨天就已經到了灤陽城，要不然，怎麽可能在破城弩即将射到城牆上的時刻，剛好出現。隻不過，姬雲空認爲，雷萬裏的存在并不能成爲他們扭轉乾坤的力量，如果讓對方打探到了消息，一定會制定出相應的對策。與其如此，還不如将其雪藏起來，等到戰争中突然出現，這才有了今日一場大勝的出現。

“雷叔。”姬雲空笑問道，“寒萏呢？”

雷萬裏答道：“清雲仙子不喜吵鬧，已經回去休息了。”

姬雲空點了點頭，沒有說一句話，兩人一前一後走在月色中，說不出的靜谧。散了一會步，兩人酒意都已經全部散去，也開始讨論正事了。

“雷叔，你覺得灤陽怎麽樣？”

“公子以爲如何？”

姬雲空一笑，道：“不愧是‘雷指’呀，果然老江湖，倒是把這個難題推回給了我。老實說，我不願意再爲灤陽城帶來戰火了，這裏的民衆是如此的可愛，他們善良、勤勞、樸素、真誠，大概是在史夫人的影響下改變的吧。這樣的一座城池，我可不想讓他經曆戰火的摧殘。”

“可是，”雷萬裏笑道，“公子，現在是亂世！”

姬雲空腳步一停，清冷的月色直照在他的臉頰：“是呀，現在是亂世，灤陽城早晚都會被卷入戰火中，事實上，他們已經卷入了，如果不是你我出手，現在的灤陽，已經成爲了一片廢墟。史平安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保護這一片樂土，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不願意将這片地域卷入我的戰争中去。我的道路，不應該犧牲别人。”

雷萬裏也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和姬雲空一同沐浴在月光之下：“公子，還記得你當日對我說過的話嗎？““自然，”姬雲空笑道，“我所走的道路，不知盡頭、不知長短、不知險阻，我若身死，請你踏着我的屍體，繼續前行；你若身死，再找一人繼承你的遺志，繼續前行。”

“果然一字不差。”雷萬裏同樣笑道，“可是，公子，今天我要說的是。你不會死，至少不會再我死之前就死。你不願看到血腥，可是在這戰亂之中，若想走出一條與常人不同的道路，是少不了經曆血與火的考驗的。若到那時，公子，請讓我們爲你而死吧。”

姬雲空一怔，以他的武功，在這一刻，居然險些摔倒在地。“請讓我們爲你而死”，雷萬裏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才說出這樣一句話的。一直以來，姬雲空都在避免着傷亡，因爲他不願意看到血腥。受傷，就代表着流血，流血，就代表着彼此怨恨，怨恨過後，卻又是更大的傷害。

灤陽之戰，姬雲空殺了數百人，可是，那也是沒有辦法，戰場之上，豈能沒有傷亡？除此之外，姬雲空隻殺過吳天一人，就連“日蝕”也放了一馬。正如雷萬裏所說的，姬雲空不願意去沾染血腥，更不願意看到與自己相熟的人死亡。可是今天，姬雲空從雷萬裏的口中，居然親耳聽到了“請讓我們爲你而死”這句話。

這一句話，絕不是簡簡單單的八個字而已，它代表着，雷萬裏已經将自己的生命，賭在了姬雲空所要行進的道路上！

“那好，”姬雲空似乎下定了決心，“雷叔，就請你爲我而死吧。”

雷萬裏聽罷，哈哈大笑，果斷拒絕：“不要！老夫還想活下去，看看公子的道路盡頭，究竟是一副怎樣的風景。”

“哈哈哈……”姬雲空同樣大笑道，“就知道你會這麽回答。”

随後，兩人又沉默得不發一言，在這條清冷的道路上，緩緩散步，漸行漸遠。

同樣的月光，照在不同人的身上，那人的感覺卻是完全的不同。比如正在逃亡之中的李元爲，現在的他，可算是恨死頭頂上這明晃晃的月亮了。月光雖然不是很充足，但已經足以照亮地上了，這也給他逃跑增加了許多難度。直到逃往過後，他才記起來，周圍都是叛軍的勢力，現在脫離了大部隊的他，就如同一隻毫無防備的綿羊，随時随地都有可能被人當作邀功的籌碼。

此刻的李元爲，哪裏還有半分嚣張的樣子，他已經到了慌不擇路的程度，可謂是草木皆兵，風聲鶴唳。而且，長久的奔襲，也讓他身心俱疲，今天一天的時間，他和還沒有吃過東西，這對于一向身驕肉貴的李元爲來說，簡直是難以想象的折磨。

漸漸地，李元爲停了下來，他座下的馬匹也已經疲憊至極，主人一下馬，就立刻低頭啃起了青草。李元爲倒在一棵樹上休息，他本來不想睡覺的，可是一旦倒下，疲憊感就瞬間湧上全身，就這樣，李元爲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李元爲被一陣寒風吹醒，睜眼一看，頓時吓了一跳。隻見剛才還在一旁吃草的馬匹，不知何時倒在了地上。更加恐怖的是，馬匹已經被整齊地分割成好幾塊，馬皮被剝，晾在一邊，馬肉也被切成幾塊大小相等的肉塊，堆在一起，草地上隻剩下一個反射着慘白光芒的骨架以及一地的鮮血。

“啊！”李元爲吓得屎尿齊流，再度昏死過去。

“切，這就昏了，大爺我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不過，看見一匹上好的馬，我實在是手癢難耐呀。呸，都幾十年了，殺豬的習慣怎麽還沒改好？”旁邊，一個膀大腰圓大漢扛着一把和他差不多的殺豬刀笑道。

“算了，反正公子說這條大魚要活得就行，隻要沒吓死，我管他作甚？”大漢嗤笑一聲，扛起昏迷的李元爲，蹿入樹林，頓時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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