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平安來到城市的一處院落中，卻隻發現了清雲仙子，并沒有姬雲空的身影。一問之下，才知道姬雲空去了那面破損的城牆處。他去那裏做什麽？史平安一怔不解，但依舊拖着疲憊的身體前去一看。
子時已過，黑夜之中，還是有不少人忙忙碌碌，尤其是這一段城牆之處，無數的民工都在抓緊時間修補，這些人，甚至要比上場打仗的士兵還要勞累。士兵們到了夜晚，還可以休息一會兒，而他們卻要沒日沒夜地工作。
在工地上找了好久，史平安才找到姬雲空的身影。此刻的他，正在和幾個人一起搬運一塊巨石，姬雲空的身上并沒有穿那件藍白色的衣袍，他可不想将北堂赤薇的衣服弄髒，僅僅不知從哪裏淘換來的一件汗衫。套在身上，就和一幫人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
“姬公子！”史平安吓了一跳，這位公子怎麽到這裏來了？
“呦！”姬雲空雖然看到了史平安，但并沒有立刻趕來。開玩笑，他現在手下的巨石足足有幾百斤重，雖然開上去是四五個大漢一起搬運，但大半的重量都在他的手裏，他要是一放手，恐怕剩下的人立刻就會被壓成肉餅。
姬雲空聯合衆人将手下的巨石放到相應的位置上，這才一路小跑過來，喘着粗氣道：“老史，有事呀？”
史平安無語地看着姬雲空，姬大少現在的樣子可是不怎麽樣。一臉的灰塵不說，手上還盡是污泥，身上的汗衫質量實在不怎樣，剛幹了一會就變成條條挂在身上了，可以說，現在的姬雲空，要是再拿上一個破碗，一個棍子，直接就可以加入丐幫了。不過，就是看到了姬雲空面前這幅“尊容”，史平安卻險些落下淚來。
他看到了，姬雲空是在笑呀。史平安一聲行商，走南闖北，幾十年的經驗，如何分不清人的笑容是否真心？此刻的姬雲空，臉上的笑容就如陽光一般，哪怕在最黑暗的時刻，也能帶給人無盡的希望。這個人，是真的在幫助我們呀，不是因爲命令，不是因爲公務，而是從内心出發，實實在在地想幫助我們呀。史平安頓時有了大哭一場的沖動。
這眼中一酸，卻是再也止不住，史平安居然當着姬雲空的面哭了起來，雖然他盡力掩飾，但姬雲空是何等人，怎麽可能發現不了？
“喲，老史，你哭了？哈哈哈……喂，你們快看，你們的大首領哭了，哈哈哈！”姬雲空大笑的聲音頓時傳遍了這一片區域，所有人都忍不住擡頭望來，果然看見史平安滿眼通紅，眼角還留有一絲淚漬。
“哈哈哈……”姬雲空還在大笑，可是過了一會兒，卻發現眼前的這些人居然沒一個應和自己，他們全都如同失聲了一般站在原地。
過了好久，一位漢子忽然跪倒在地，失聲痛哭起來：“嗚嗚嗚……我不想死呀，我的老婆才剛懷孕，不想孩子沒有爹呀！”一聲痛哭，撕心裂肺，這一聲，如同引發了火藥的引子一樣，所有人都痛哭起來。
“我也不想死呀，我的父親剛剛戰死，我要是沒了，老母親怎麽辦呀？”
“我也是，我也是，我要是死了，家裏老婆孩子怎麽辦？”
……
無數的人倒在地上哭喊，聲嘶力竭，其聲令人聞之落淚。史平安看向姬雲空的眼神充滿了不善，你說你看見就看見了呗，喊什麽喊呀！自己身爲一城之主，丢人事小，影響士氣事大呀。自己身爲統領都哭了，低下的人還能有什麽士氣。這個姬雲空，不是專門來搗亂的吧！史平安這麽一想，剛對姬雲空升起的那一絲感激之情，頓時煙消雲散。
而姬大少爺，似乎并沒有闖禍的覺悟，反而一臉幸災樂禍地看着史平安滿臉淚痕的樣子，讓史平安随時随地都想沖他臉上狠狠揍上一拳！
“老史呀，沒有關系，哭出來就好了，一直憋着，氣大傷身。”姬雲空一巴掌拍在史平安的肩膀上，安慰道，“你看，大家哭出來了就好嘛！所謂哀兵必勝，你說是不是？”
“噗！”史平安一口鮮血噴了姬雲空一臉，他十分想說，“哀兵必勝你姥姥呀！”
姬雲空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抹，大笑道：“哭吧，哭吧！有什麽委屈，今天就一起哭出來，也許你們明天就要死了，現在不哭，什麽時候哭？去他媽的男兒有淚不輕彈，男人爲什麽不能哭？但是，哭也就哭了，鬧也鬧夠了。再面對敵人的時候，就隻能流血了！我們的眼淚，隻能在親人面前流，在敵人的面前，誰要是當了懦夫，我第一個殺了他！”
“呸！誰會當懦夫，老子雖然不是士兵，可是這些天殺的敵人一點也不少！老子在這裏發誓，今天，是最後一次流淚了，明天，我要把這些眼淚從對面的鮮血中賺回來！”第一個人站了起來，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屠夫，這些日子，幫助守城，已經受了很多傷了。
“我是真的不想死呀！可是，我的父母孩子都在城裏，假如我不死，死的就是他們了。如果我的犧牲，能夠喚回他們一命，我也沒有别的選擇了。”一個身穿儒服的讀書人走了出來，誰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史王，求求你，讓我們死吧，我們不怕，我們身後還有家人，他們不能有事呀！”
“史王，多少年了，大家都是鄉親，當年起義之事也是所有人一齊參與的，我們早就料到有這一天了。”
“史王，當年‘活菩薩’受難時我就害怕沒有說話，直到現在還被老婆孩子瞧不起，如今，我這一百多斤就還給您了。”
……
無數的人，居然在向史平安請求“讓我們死”！他們在這一刻，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想要用自己的生命守護身後的家園。讓姬雲空欣慰的是，沒有一個人有求饒的打算，所有人都是報了必死之心。在史平安起義這些年，也是他們過得最好的幾年，沒有剝削。沒有酷吏，沒有貪官*。他們，甯願用生命守候這片土地！我們雖然死了，可是我們的家人還在，他們，還能在這片土地上過上幸福的生活！什麽叫含笑九泉？不外如是！
能夠到達這樣的效果，就連始作俑者姬雲空都和詫異，由此可見，在灤陽這一片小小的地方，史平安和他的夫人的威信有多高了。
“人心可用，可以一戰呀。”姬雲空擦了一把臉，露出了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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