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神の、少しとよみて、さし昙り、雨も降らんか、君を留めん。”
“鳴神の、少しとよみて、降らずとも、我は止まらん、妹し留めば。”
涼子抱着阿春,給他念着萬葉集裏雷神短歌的詩句。
“媽媽,這是什麽意思呢?”
阿春問道。
涼子露出微笑,爲他解釋:“隐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這一句,是以女生的角度寫的──面對心儀之人,雖害羞無法表達,但想要借助風雨,将他留下。”
“隐約雷鳴,陰霾天空,即使無雨,我也(亦)留在這裏。這一句,是以男生的角度寫的──如果是你的話啊…即使沒有風雨,我也會厚着臉皮留下。”
阿春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他現在還很小,但總有一天,會遇到一個即使沒有風雨,也讓他忍不住厚臉皮留下的人吧。
“呐,媽媽,你有過這樣的心情嗎?”
阿春好奇道。
涼子聽了,臉一紅。
“小孩子不要問那麽多。”
她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向了董宣,而董宣正在悠閑的曬着太陽。
──這個人的話,一定會厚臉皮的留下的
當然,是自己先做挽留的這種事情,涼子是永遠不會承認的。
阿春呆呆的看着涼子手中的書籍,他現在還不怎麽看得懂字,因此都是涼子将故事念給他聽,不過他也有看得懂的東西。
“媽媽,它們又來了。”
細小的生命被涼子清澈的聲音所吸引,它們是爲了故事而生的蟲,以字爲食,以紙爲家,比任何人都要憧憬文字所描繪的世界。
像蚯蚓一樣細小的生命在紙上翻滾着,它們慢慢的蠶食着這些文字。
涼子看不見,因此她隻有嘟着嘴,看着阿春興緻勃勃的和它們交談。
是的,阿春可以和蟲交談,并不是那種拟出人型的蟲,隻要是存在的生命,阿春都可以和它們交談。
這就是「蟲贈」,與萬物交流的能力。
“故事好吃嗎?”
阿春一邊用手撫摸着它們,一邊和它們交談。
涼子聽不見蟲的回答,她在面對這種情景,總是顯得無力,隻能閉口不言。
“隻要吃下一個故事,就能擁有一段新的生命……媽媽,這是什麽意思呢?”
阿春擡頭,涼子正鼓着臉。
然後她捏住了阿春的臉頰,狠狠的揉捏。
“就算你問我,因爲媽媽看不見也聽不見,所以不知道啦!”
這樣自暴自棄的高喊吵醒了董宣,他好笑的看着涼子和阿春小眼瞪小眼,走過去拍了拍涼子的頭:“怎麽還像個孩子一樣呢!”
“哼!你們父子都看得見蟲,偏欺負我看不見是嗎…”
涼子沒好氣的說了一句,氣呼呼坐到牆角畫圈去了。
董宣見狀,輕輕一笑,從地上撿起翻開的萬葉集,從那裏捏出一隻「言食」,它們的外表就像縮小的蚯蚓一樣,渾身是墨一樣的漆黑,估計是吃字吃出來的吧。
大概是吃不到字的緣故,這隻言食扭動的厲害。
董宣掏出一張白紙,将言食放了上去,它先是不安分的扭動,不過漸漸的安靜的下來,而白紙上,也漸漸的出現了一個「鳴」字。
它們在書上喜歡吃字,在白紙上沉睡,每一次的沉睡,都會将吃過的字吐出來。
而吐出的字裏,會漸漸的誕生出新的言食。
或許一隻,兩隻言食,并不能享用一大篇的故事,但當它們繁衍到以後,一定會吃掉很多很多的故事。
可故事是永遠也吃不完的,因此,它們也永遠不會停止對文字所描繪世界的憧憬。
在人類之中,也有熱愛故事到忍不住撕下紙片,将它吃掉的人,但是,和言食比起來,還差得遠呢。
董宣突然有一種預感,終究會有那麽一天,言食們,将用自己吃過的字,寫出它們一直憧憬着的故事吧。
如果真的會有那樣的故事的話,一定會很精彩的呐。
阿春被董宣抱了起來,他很親近董宣,因此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的孩子啊,終有一天,我也希望你能将自己的經曆寫下,那肯定是個很棒很棒的故事。
──
董宣在村裏沒太多的事情幹,幹脆釀起了酒。
酵母用的是花朵裏采的花蜜,原本村裏有釀酒的師傅好心提供酵母,不過被董宣笑着推脫了。
他想釀的可不是普通的酒,傳說以前曾有過人通過花蜜釀造出假的光酒,這些假的光酒雖然沒有真正光酒的效力,不過有一點是真的光酒也無法比拟的。
它能讓普通人也看見蟲。
董宣其實并不怎麽會釀酒,不過也沒有人天生就會,有涼子在一旁幫助,還是挺順利的。
剛開始的确是失敗了挺多次,不過董宣并沒有放棄。
如果能這麽簡單就能釀出假光酒的話,那麽它們也不會比光酒還要稀少了。
終于有一天,他釀出了發光的酒。
釀酒的師傅啧啧稱奇,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美麗的酒。
他從裏面撈了一大壺喝了起來,連連贊歎起來,可見了蟲之後,又差點吓暈。
董宣有些遲疑了。
──或許涼子隻是口頭說說,真要看的話,她也會害怕的吧
思量了一會,他還是提了酒回去。
他來到了墓地旁,這裏葬着村子數百年來居住的村民,就像落葉一樣,凋零後依然滋養着養育着它們的大地。
董宣将酒灑在他們的墓上,他們都愛喝酒,生前并不怎麽喝得起,死後能喝到這樣的美酒,也算是一種慰藉吧。
被酒香吸引,跟随着董宣腳步前來的蟲貪婪的撲在地上吮吸着酒。
如果這些蟲是他們死後所化,那還真是完美的結局呢。
董宣灑完酒,起身回頭,涼子的衣裳消失在拐角處。
──看來,是她的話,一定會笑着接受的吧
清風拂來,樹葉沙沙的響起來,就像宴會上醉倒的男人在暢快的笑着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