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亮的LED台燈眨了兩下之後就驅散了籠罩在這3尺辦公桌上的微弱黑暗。
“呼...”
安原繪麻拉了拉套在袖子上的袖套,這是淺一在初中的時候送給她的,畫畫的時候一般都要伏在桌子上畫,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沾上筆迹或者别的污迹,所以袖套是有必要的,淺一雖然一直很不喜歡繪麻這個夢想,但是他一直都沒說出來。
繪麻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即便現在自己很不習慣淺一晚上很晚才回到家的這個現象也好,但是她也不能對淺一的工作、夢想說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支持他。
“已經8點了啊...”
揉了揉有點發酸的肩膀,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到了以往淺一催繪麻回家吃飯的點數,隻不過,現在手機熒幕上卻是那張被設置成屏保的姐弟合照,并沒有任何動靜。
“...‘晚上有工作,不用等我吃晚飯。’...嗎?”
繪麻念叨着今天早上離開前淺一放在桌上的紙條留言,因爲淺一要搭電車去到比較遠的地方上學,所以一般早上淺一都是先離開的,換而言之,她已經約莫12小時沒見到淺一了,不對,算上昨晚睡覺的時間,也有20小時了。
以前無論自己熬夜熬到多久,隻要回家,出了電梯,就能看見那道從門縫裏隐約透露出來的光芒,那讓内心溫暖起來的曦光,即便是日出的陽光也比不上那微弱的人工光線的美麗,但是,現在回到家,留給繪麻的隻有漆黑黑的一片,沒有那微弱的人工光線,沒有聽到門把轉動聲就‘嘀嗒嘀嗒’趕過來的小碎步聲,
也沒有那已經看習慣的笑容,更沒有那能消除一整天心神勞累的一聲‘姐姐’。
繪麻很清楚地記得,那都是從那天開始的。
呵斥了弟弟的那一晚,一直很擔心淺一會不會因此産生什麽叛逆的反應,雖然第二天很快就從淺一那裏收到了道歉,但是這根本就是錯不在他,繪麻很糾結,很生氣。
在她面前,淺一一直都是這樣,無論錯在誰,淺一總是會把錯誤全部都笑嘻嘻地攬到他自己身上,那時候淺一的笑容看起來那麽的勉強,難道他以爲隻要把錯誤都攬在自己身上的男生就叫做體貼嗎?
那家夥就不會爲自己更加着想點的嗎!
繪麻真正生氣的是這一點。
如果以後和别的女人結婚了,被别人騎在頭上都不知道怎麽回事!那時候...
“...好苦。”
繪麻皺起瓊鼻,有些可愛地在吐了吐粉舌,明明是一杯甜牛奶,但是爲什麽會這麽苦,苦到内心都在發澀了,整顆心都被一隻無形大手揪着,好痛苦,好像準備呼吸不了一樣。
以前淺一在繪麻回到家之後會主動和她找話題說,但是現在就算繪麻等到淺一回家,他也總是匆忙地吃完飯,有時候甚至就在外面把飯吃完了再回來,回到來也就立馬去洗澡,然後坐在客廳上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别說主動開口找話題了,就算是繪麻去搭話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這讓已經習慣了淺一碎碎念的繪麻非常别扭,雖然已經隐隐約約表現過不滿了。
例如說。
“最近的工作很累嗎?”“學習方面沒問題嗎?”
甚至連“我可以向家裏那邊申請一點生活費的。”這種話都說出口了。
結果換來的隻有淺一第二天往繪麻的賬戶裏面彙入一筆‘不菲’的零用錢。
想要的不是錢啊,即便繪麻明白,自己之前工作是有一段時間陷入了物質困難之中,但是最近的她已經逐漸調整好心态,在向新的工作能力發出挑戰的同時,她不會再像之前那樣陷入生活的死胡同裏——這都是來源于淺一的功勞,隻不過繪麻還以爲這是家裏那邊的支援。
不對,說淺一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也不對。
淺一最近突然在某些話題上會特别來勁,雖然他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奇怪,但是這個高中一年的弟弟在這種行爲上實在是太笨拙了。
在晚上比較早回來的時候,淺一會主動跑來請教繪麻如何畫畫,要知道淺一的畫功很差,非常差,讓繪麻詫異的是,這個畫功很差勁的弟弟居然要求繪麻爲他‘補習’,雖然畫的全部都是很簡單很簡單的卡通人物形象,但是繪麻還是看出來那是淺一要畫給别的女生的東西,因爲其中一個卡通形象就是淺一的超級簡略版,另一個就是一個單馬尾女性的形象,其他的都看不出來了。
在談到淺一工作的時候,他總是會說出一個城堡公主和一個别扭傲嬌的天然呆上司的故事,總是用很開心的語氣說,看得出他非常享受這份工作。
淺一工作這麽晚,就是和她們一起?
就是在和她們吃飯,就是在她們面前笑着,就是在她們面前說着話,就是在想方設法哄着她們笑,就是在她們...!
本來全部都隻屬于繪麻一個人的東西,隻要回家就能享受到的待遇...!
别的女人,那份熟悉笑容,那份溫柔的體貼,那盤旋在腦海中的聲音。
全部都成了别人的東西。
留給自己的隻有回家的那份孤獨的幽黑,還有賬戶裏不斷增加的數字。
‘我才不要看着姐姐嫁給别的男人!’
曾經那個流着鼻涕糾纏着自己的小子也變了啊,明明不久之前還那樣嚷嚷着呢。
‘你是時候從姐姐畢業了!’
真聽話呢。
“狡猾的家夥..”
繪麻伏在桌上,側着臉嘟着嘴,用青蔥的手指戳着屏保上綻放着笑容的那個純真少年,早已習慣的笑臉,卻百看不厭,也隻有在照片中,才能這樣無顧忌地打量了。
明明淺一還沒來東京之前,繪麻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寂寞,像現在這樣的加班工作才是她的主旋律,而不是變得眷戀家庭的溫暖,但是淺一那家夥居然在她習慣了之後就這樣...雖然在那天發完脾氣之後,從淺一那邊打過來的生活費的确增加了很多。
隻不過繪麻隻會默默地存起來,而不是需要錢去買什麽東西,她還打算在淺一提出什麽要求的時候買給他呢,淺一的手機已經非常老舊了,繪麻一直都記得。
心裏空洞洞的落空感,隻要想到淺一現在在别的女人面前純真地笑着的畫面,隻要想到淺一回到房間後硬撐着困倦去爲了别的女人畫畫的畫面,繪麻就會有一種從腳底盤旋而升的失重感。
非常難受。
這就是所謂的父母要看着子女外出拼搏的不舍得嗎?
繪麻覺得肯定就是這樣,當初爸爸媽媽會反對自己來東京肯定就是這種心态,難怪他們會那麽生氣。
“哼哼,以後淺一帶回來的女朋友我一定會好好考量考量的!”
繪麻哼唧了兩句,心裏打定主意一定要想方設法爲難即将到來的‘弟妹’。
但是也不能太過分,如果惹淺一生氣了的話,一氣之下他可能會和那個‘弟妹’一起到外面租房子...然後、然後...!同...同、同.居!?
“騙人!!!!!”
“哇啊!”
“哇啊!!!”
在繪麻乍聲而起的時候,背後突然又有一道尖叫聲傳出,吓得繪麻又再尖叫,回頭一看,才發現是繪裏香。
“啊,晚上好,矢野小姐。”
繪麻對于這位同事前輩還是很尊敬的,先不說繪麻本來就是一個很有修養的人,就繪裏香本身而言,沒有前輩的架子,工作認真負責,比起另外一個輕浮的黃毛太郎而言好了無數倍,在私下,繪裏香也是一個讓人感覺相處起來很舒服的人。
總體而言是個很親切的人,繪麻對這個年紀和自己相仿的女性有好感。
“真是的,安原你幹嘛這麽大反應,吓到我了,大晚上的又不開燈,開着台燈我還以爲你忘記關了呢,”繪裏香嗔怪道,“怎麽這麽晚都沒回去?最近作監們對安原你的評價可是很不錯哦,的确最近也沒怎麽加班了呢。”
繪裏香靠着繪麻辦公桌的隔闆,手上端着杯咖啡。
“啊、不,謝謝,我...我隻是還有一點點工作,想在今晚完成,接下來看看能不能再接多幾個分鏡...”
回家隻會讓自己感到空虛什麽的說不出口啊。
“是這樣嗎?”
繪裏香問了兩句,拿起繪麻已經完成的分鏡在看,繪麻心裏還有些發燒,剛才那種反應實在是太奇怪了點。
“安原,你的弟弟...的确好像是叫淺一的吧?”
繪裏香看似随意地問了兩句。
“呃,是、是的。”
繪麻有些摸不着頭腦,這時候爲什麽突然繪裏香會提起自己的弟弟?難道是出什麽事了嗎?
“他小時候有沒有參加過歌唱比賽?最近有沒有獲得過什麽和表演有關的獎項?”
“啊?沒有啊。”
繪麻下意識就選擇了蒙混過去,小時候淺一在小鎮裏是個歌唱小明星這種話可不能随便告訴别人。
因爲淺一很反感自己的‘聲音’,曾經和繪麻做過隻屬于兩個人的‘秘密’,這是‘約定’,不會告訴外人。
“是這樣啊。”
繪裏香繼續翻動着分鏡稿,也沒有想繼續話題的想法。
倒是繪麻按捺不住這種沉默了。
“矢野小姐你和淺一認識嗎?”
“也沒有什麽,隻是在工作的時候碰巧見到他了,聊了兩句。”
繪裏香沒有任何不自然。
“是..這樣啊。”
繪麻半信半疑,難道連矢野小姐都被淺一招惹了嗎?
突然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着。
郵件!
看來是淺一的?
看到畫面的瞬間,喜形于色的繪麻就被潑了盆冷水,是一個沒見過的郵件地址。
但是接下來的内容卻讓繪麻大驚失色。
就像看到自己的摯親被綁架了,自己的寶物被搶走了。
“騙人!!!”
标題:【年輕人的時間】
内容:【姐姐,我的手機壞掉了,沒辦法聯系到你,先借别人的電話跟你說一聲,今晚我不回家了,不用給我留門。】
附件下載之後是一張圖片。
一張看起來很熱鬧的場面照,系着圍裙的淺一在爐竈前笑着對一個有着優雅氣質的金發少女講解着什麽,另一旁就站在一個戴着廚師帽的單馬尾少女!在照片的角落還有坐在沙發上打鬧着的小綠和靜香!
照片中别的人物全部都讓繪麻選擇性無視了。
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淺一和别的女人...
就像别的次元...
那種笑容的淺一,和現在自己手機屏保裏的笑容一模一樣,存在于記憶裏,存在于照片中的笑容!
那是并不屬于繪麻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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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章漁夫自我感覺還是不錯的。
今天是27号,是漁夫生日,可是今早醒來第一條信息居然是前度發過來提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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