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是普通的粗瓷杯,酒是京城有名的二鍋頭,酒液入杯,香氣四溢。
舒聲看着杯中清冽的酒水,提醒吳畏:“是你讓我來的。”
吳畏看着他身後的士兵們,歎了一口氣,“我本來希望自己猜錯了。”
“我是漢軍旗。”舒聲說道。
吳畏呃了一聲,很平靜的看着他,“那不是理由,我手下還有一個黃帶子呢。”
舒聲搖了搖頭,“我知道溥老四。”他說道:“人總是有屁股的。”
吳畏笑了起來,他問舒聲,“不坐行不行?”
舒聲看着他,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說道:“在金水河的時候,如果我勸你不要深入俄國人的腹地,你會同意嗎?”
說完他把白酒一飲而盡,說道:“你不會!我也不會。”
吳畏沉默看着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也一口喝幹。舒聲的副官走上來替兩個人倒酒。
這個時候,客棧外響起一陣争執聲,舒聲皺了皺眉,示意副官去看看。他的士兵已經包圍了客棧,怎麽可能有人敢和全副武裝的士兵争吵?
副官離開後,兩個人沉默着互相注視,舒聲看着吳畏,突然說道:“你在日本,爲什麽一定要回國呢?”
吳畏笑了起來,“我去日本,不是去占山爲王的。”
舒聲看着吳畏,搖頭說道:“無君無父的國家,怎麽會有前途?”他補充道:“歐洲強國也都是君主制。”
吳畏一笑,“我可捉到過一位天皇。”他說道:“如果你想給敵人的斬首行動指明目标,這倒是一個好主意。”
正說着,副官匆匆走了回來,在舒聲耳邊低聲說道:“外面的是大通洋行的商隊,要進來吃飯,都是大鼻子。”
舒聲嗯了一聲,大通既有外國人的背景,據說還搭上了葉知秋的關系,所以洋行的職員在國内一向比較嚣張,對着舒聲手下的衛兵們也不會像普通人那樣膽怯。
舒聲這個時候不願意節外生枝,揮了揮手說道:“别管他們了。”
副官嗯了一聲,轉身出去,很快就看到一群風塵撲撲的白人壯漢蜂擁進來,旁若無人的占了幾張桌子,操着半生不熟的北京話一疊聲的叫老闆上菜。
最後進來的兩個外國人身材特别高大,穿着一身類似陸一師作訓服的軍裝,腰上還佩戴了一支轉輪手槍。
陸一師的作訓服是收腰緊身的夾克式,穿在男人身上很顯身材,所以随着陸一師征戰日本後,士兵形象越來越多的出現在公衆視野中後,開始有民間人士仿造這種服裝樣式,賣得居然也還算不錯,雖然比不上西裝和中正裝這些正裝的銷量,但是商機也頗爲可觀。
不過陸一師的迷彩顔色實在太慘,所以民版通常采用黑藍等顔色,也算是和軍裝的區别。
看到洋人當中有人佩槍,舒聲的衛兵們頓時緊張起來,紛紛舉起手中的沖鋒槍。洋人們都吃了一驚,本來正對着老闆要酒要菜的人都停了下來,有人把手伸進衣服裏面,顯然也都帶着武器。
那個佩槍的洋人大聲說了幾句外國話,然後大步向舒聲走過來。副官連忙走過去攔住他。
跟着佩槍洋人身邊的看起來是個翻譯,個子稍矮,一頭黑發,不過高顴骨和大鼻子都說明這也是個如假包換的洋人。
翻譯和副官交涉了幾句,轉回身向舒聲說道:“他們說是正經商人,隻是想吃頓飯,不想惹麻煩,這個人有商務部頒發的持槍證明。”
舒聲點了點頭,現在國内還說不上太平,很多跑遠路的商隊都帶武器,隻不過大多數都是私藏,畢竟不是誰都可以弄到商務部的許可,大通洋行背景深厚,能弄到這種東西也不算奇怪。
不過舒聲敢打賭,這人所說的執槍證明上面注明的數量絕對比這夥人身上帶的家夥少,不過那就不關舒聲的事情了。
他揮了揮手,示意那個佩槍的男人自便。沒想到那個男人看出舒聲是個大官,居然摘下帽子向他施了一禮,張口說了一串外語,他身後的翻譯說道:“這位是北京大通洋行的商隊護衛首領甘末林先生,向兩位将軍問好。”
舒聲隻是上校團長,離将軍還差一點,不過他現在剛剛四十出頭,如果有機會的話,跨過這道線成爲将軍也不是什麽難事。所以并沒有糾正甘末林的話。
他現在當然也沒有心情和甘末林聊天,向副官擺了擺手,示意他趕走甘末林。自己轉頭向吳畏說道:“去我的軍營聊吧。”
“你要拘押一位中将?”吳畏搖頭說道:“你真的都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舒聲說道:“明天一早,就是新朝了。”他真心實意的說道:“我希望那時你還是中将,我們可以同朝爲官。”
吳畏笑了一下,站了起來。兩個士兵從舒聲身邊走過來,舉起沖鋒槍對準吳畏,防備他暴起發難,另一個人走過來想取走吳畏腰間的手槍。
這時跟在舒聲身後的一個衛兵突然踏出一步,也舉起了手裏的沖鋒槍,隻不過槍口卻對準了舒聲,看他的樣子,顯然不是認錯了目标。
舒聲看着這個人,皺了皺眉,副官大聲呵斥道:“鄭濤,你幹什麽?”
吳畏早就看着這個大個子眼熟,聽到副官的話,立刻認出這是從前他在二十八師時帶過的兵,那批人後來有幾個跟着舒聲一起回京。他從前去拜訪舒聲的時候,還見過這個鄭濤幾次。
鄭濤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也就不再猶豫,舉着拉開了保險的沖鋒槍對準舒聲,說道:“團長,吳将軍是我的老長官,我們能從老毛子的地盤活着出來,全靠了他。今天我把命還給他,一命抵一命,你放他走吧。”
舒聲笑了一下,向吳畏說道:“你帶的兵還真惦記你。”
吳畏沒有理會他,看着被十幾支沖鋒槍對準的鄭濤,皺眉說道:“我不用你來換,你也換不了我,把槍放下吧。”
鄭濤咧嘴笑道:“老連長,我又不是真傻,到了這個份上,橫豎都是死,他要是不放你,就一起死好了。”
“好兵。”舒聲說道:“真沒看出來。”話音沒落,一個士兵已經趁着鄭濤分神的機會撲了上去,一下把鄭濤手裏的沖鋒槍舉了起來。另一個士兵則抱住了鄭濤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