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進入學校後,就一直在被灌輸戰争是一門嚴謹的科學,來不得半點含糊,在這個世界裏,說槍兵打不過劍士,那就肯定是打不過,兵棋扮演的時候,就絕對不能出現槍兵車翻劍士的事,能不死得很慘就不錯了。
大家當然知道戰争不是簡單的數據對比,但是也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們,軍人的職責還有逆天這一項。
可是偏偏吳畏是這裏唯一有資格這麽說的人,無論是遼陽戰役還是登陸本州島,無一不是以少勝多的典範。
吳畏怎麽說也幹過教官這個行當,自然知道學員們在想些什麽,抛出這個夠長的标題本來就是爲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現在目地達到的,他就開始引申講解自己的理論,無非就是從前和黃有爲在一起時完善起來的超限戰理論。
戰争是一門科學這個說法并沒有錯,就像有人說給他全部條件,他可以預測未來一樣。這兩個提法都對,唯一的問題是沒人能夠提供全部的條件,能作到這一點的人顯然已經不需要預測未來了。
吳畏的新軍事理論吸引了全部學員的興趣,大禮堂當中鴉雀無聲,隻有吳畏這個大喇叭的聲音在其中回蕩。
“所以,無論你們指揮的是一個連,還是一個團,或者一個師,你們本身在戰場上的存在,就是影響結局的因素,你們需要作到的,就是把自己這個因素的加權調到最高,就算是當炮灰,也要想辦法消耗掉敵人更多的炮彈。”
吳畏最後總結道:“别讓條例束縛你們的手腳,條例限制不了你們的敵人,那就同樣不應該限制自己。”
大禮堂裏安靜了一會,響起熱烈的掌聲。吳畏向王文林點頭示意,兩個人從主席台上走下來,一起出了大門。
在王文林的辦公室,吳畏總算找到了兩人獨處的機會,王文林笑道:“你這個理論有待完善啊。”
吳畏又何償不知道自己剛才的說法漏洞不少,要是手下的軍官們上了戰場都自由發揮,很容易出現南轅北轍的情況,到時候就輪到自己跳腳了。
他笑了一下,捧着茶杯說道:“所以才要增加信息的透明度,讓每一個基層指揮員都明白自己的戰略和戰術任務。如果第一個基層指揮員都能夠清楚自己應該做到什麽,錦囊妙計那種東西,不要也罷。”
王文林笑了一下,問道:“還回去嗎?”
吳畏知道他問的是日本,搖了搖頭說道:“可能另有安置。”
“可惜。”王文林說道:“陸一師這樣的部隊難能可貴。”
吳畏笑了一下,沒有一個軍官不希望自己手下有一支能征慣戰的軍隊,但是吳畏想得更多一點。像陸一師這樣嗜血的部隊,在戰場上當然是一支決定性的力量,但是如果回到國内,很可能轉身就成了不安定因素。畢竟士兵們不是機器人,沒有一個開關能從嗜殺位直接撥到遵紀守法上面去。
這也是他一直不遺餘力的爲陸一師士兵解決後顧之憂的原因,困擾陸一師的魔盒是他打開的,自然就需要吳畏來負起這個責任。
和王文林說戰争創傷這種事,無異于對牛彈琴,所以吳畏并沒有費那個力氣,随口問起黃有爲回家的事情。
沒想到王文林倒是很羨慕黃有爲,到了他這個年紀,已經沒了向上的動力,能像黃有爲那樣拿着高薪宅在家裏頤養天年,簡直就是王文林夢想的人生。
吳畏倒是沒有想過“荒徑隐蓬蒿”這種事,就算他不在軍隊裏幹了,也肯定轉身去搞實業。這年頭又沒有網絡,宅在家裏隻能數星星,想撸都沒素材可用,吳畏可受不了這種孤單寂寞冷。
随口附和了王文林兩句,吳畏笑道:“要按您這麽說,十六師的杜永霖倒是撿了個便宜。”
王文林一輩子在京師打混,消息無比靈通,當然知道吳畏和杜永霖之間的恩怨,笑道:“時也命也,隻怕他還不甘心呢。”
吳畏譏笑道:“就他那兩下子,要是還留在部隊裏,說不定就讓人當老虎打了。”
王文林一笑,搖頭說道:“那倒未必。”
吳畏心中一動,作出關心的樣子,問道:“什麽意思?”
吳畏從前在軍校的時候,和王文林雖然不是特别親熱,不過兩個人的關系也還過得去。這次專程來看望王文林,在人前又執禮甚恭,給王校長賺足了面子,所以王文林對吳畏倒是一片真心。
看到吳畏關心,笑道:“以你現在的地位,也不用擔心這個。不過給你提個醒也好,免得莫名其妙吃了虧。”他用手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下一個名字,然後說道:“這是杜永霖的老上級,十六師師長的位子就是他讓給杜永霖的。”
王文林的桌子擦得很幹淨,他的手指又不是蘸水鋼筆,水漬随寫随幹,吳畏隻能根據王文林寫字時的筆劃來判斷,所以反應慢了一點,直到王文林說完話,他才想起來,皺眉說道:“俞世海?”
王文林微微皺了一下眉,他剛才不肯說出來,并不是怕隔牆有耳。他的辦公室再差勁,也不至于在屋裏說話都能讓屋外的人聽了去。隻不過下意識的對這個名字有些顧忌,所以聽到吳畏說出來,難免覺得不太舒服。
看到王文林的表情,吳畏倒吸了一口涼氣。俞世海是北洋名将,袁大頭小站練兵的時候,他就已經帶一營兵駐防口外了。後來共和國成立,俞世海通電支持葉知秋,自己主動放棄兵權進京,葉知秋也沒好意思投閑置散,先是委了他個副總參謀長的名義,後來中日關系緊張,又把他調到東北擔任防總總指揮,黃有爲還給他當過副手,隻不過當時黃有爲實領二十八師師長,實權可比俞世海大得多了。
直到中日康子戰争之前,俞世海這個總指揮的位子還坐得很穩當,後來大山岩在旅順登陸,三十一師大敗,俞世海手裏又沒有兵,隻好一口氣逃進了關内,東北防總這個疊床架屋的機構就此完蛋。
康子戰後,倒也不是沒有人對俞世海轉進如風的作法提出異議,不過俞世海和共和國政壇各方面的關系都不錯,經常和幾個有名的清流吟詩作對,迎來送往,所以倒也沒有人揪住他的錯處不放——這種事情,總參當然不肯揭自己的短。
雖然俞世海沒怎麽樣,但是身上畢竟不幹淨,所以顧雨裁撤十六師的時候,他也就沒能說上什麽話,眼睜睜看着嫡系的部隊被肢解取消。
吳畏當初隻是聽黃有爲說起過俞世海,老黃不是喜歡八卦的人,所以吳畏隻知道俞世海是北洋出身,倒真不知道他和杜永霖之間的關系。
現在聽王文林說起,他才皺眉說道:“我記得這位也是個中将吧,他現在幹什麽呢?”
王文林吃了一驚,瞪眼看了看吳畏,發現他不像是裝假,隻好提醒道:“他現在是首都警衛師的師長。”
聽到這個,吳畏頓時愣住了。
首都警衛師成立時,吳畏正忙于軍務,所以并沒有過多的關心這支部隊,更沒打聽主官是誰,倒是聽說老相識舒聲當了主力團的團長。事實上以吳畏的性格,就算當時有人告訴他首都師的師長是誰,也未必會往心裏去。
剛才王文林說起杜永霖和俞世海的關系時,吳畏還以爲自己找到了那個宗社黨口中神秘的國防軍将領。可是現在聽說俞世海是首都警衛師的師長,心裏反倒不敢确定了。
首都警衛師負責拱衛京師,責任重大,葉知秋不可能放一下信不過的人在師長這個位子上,就算俞世海因爲十六師的事要找自己的麻煩,也不可能和宗社黨眉來眼去。
吳畏婉拒了王文林的晚飯邀請,帶着衛兵回到住處,讓人叫溥覺和許晨劍來,無論俞世海是不是那個人,都不能放過這條信息,起碼要安排人盯着俞世海。
安排完了這些事情,吳畏還沒來得及放松一下心情,就聽人通報說陳家豪帶了三個老外來拜訪。
陳家豪的職位,有點像杜迪夫人商業集團的大中國區總裁,吳畏雖然沒有花癡女兒要嫁給他,不過倒也很重視這個人,連忙讓人請進來。
陳家豪不是吳畏的親信,所以吳畏并沒有在書房裏見他,而是選擇了客廳。
和陳家豪一起來的三個外國人中,有一個是吳畏認識的,那就是杜迪夫人留在日本的聯絡官艾瓦爾德·馮·克萊斯特。
看到克萊斯特,吳畏有些吃驚,不知道日本出了什麽變故,怎麽這家夥追到這裏來了。
克萊斯特雖然沒穿軍裝,但是仍然保持了德國鬼子一闆一眼的樣子,站在那裏向吳畏僵硬的敬禮,然後就站到了一邊,讓陳家豪先和吳畏說話。
陳家豪給吳畏介紹另外兩個人的時候,吳畏又小吃了一驚,要說起來,這兩個人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分别叫做奧維爾·萊特和威爾伯·萊特,是兄弟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