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還沒到關城的時間,幾個守門的衛兵拄着槍站在城門外,一面聊天,一面盼着退值的時辰。
他們這些人并不隸屬于國防軍,而是天津巡警局的下屬,脫了軍裝直接下班回家,都指望着老婆孩子熱炕頭,軍紀自然也嚴格不到哪裏去。
在這個世界裏,曾經在中國大地上掀起風雲雷電的義和拳還沒成事就已經被剿滅了,自然也沒有八國聯軍進北京,所以天津的老城牆仍舊昂然矗立,給天津衛子民帶來安全感的同時,也解決了一部分人的就業問題。
一個小軍官慢慢走了過來,站在城門口看着城東的大道,轉頭向身邊的士兵問道:“那幾個洋鬼子還沒回來?”
沒有八國聯軍出現,天津城裏雖然也有洋人租界,但是占的地方也不大。不過共和國成立這些年後,國内的經濟活動發展開來,天津港的地位越發重要。
此時共和國内部的陸路交通基本還是黃土大道,馬拉車載,要販運大宗貨物,還是要依靠水運。
所以現在天津城裏的洋鬼子越來越多,洋人租界已經不堪使用,英法等國幾次向外交部申請擴展,都被葉知秋授意下的國會否決了。
按照葉知秋的打算,前清的租界自然是要取消,外交人員也就算了,你一幫商人要什麽治外法權?就算是作一等人,也得是在共和國的體系下來作。
不過他和西方各國的關系不錯,不想撕破臉皮,所以幹脆在擴展租界這裏卡着洋人的脖子,等洋大爺們憋得急了,正好取消租界,另劃一片地方給他們當聚集區就是,那樣一來,現在租界的種種特權自然也就取消了。
不過這些來自歐洲的先行者們顯然還不願意放棄租界的優越地位,到現在也還沒有松口。葉知秋倒是不着急,越來越多到天津作生意的歐洲商人已經在本國租界内撈不着地方住了,自己住到城外又擔心安全方面的問題,不得不和本地人混居在城裏,各種不便,早已經怨聲載道,現在就看天津的外國公使們能撐到什麽時候了。
聽了小軍官的問話,身邊的幾個士兵互相看了看,一個人搖頭說道:“沒回來呢,誰知道他們幹什麽去了。”
小軍官皺了一下眉,所謂物以稀爲貴,洋人這玩意也是一樣,天津的洋人太多,倒黴的時候出門一腳能踩着仨,從上到下自然也沒什麽敬畏之情。這要是放在内地,一幫洋人在城裏橫晃,足可以讓當地政府繃緊神經了。而在天津城門口這裏,就連守門的小兵都不在乎。
小軍官卻不能和士兵一樣,普通的洋人也就算了,剛才那幾個洋人是大通洋行的人,說是出城接一批從北京運過來的貨。雖然小軍官不知道從北京能運什麽貨過來,而且要接貨,爲什麽還要從天津趕馬車出來。
他知道大通洋行背景深厚,天津衛的洋人公使看到大通的掌櫃都得主動拉手,要是出了什麽事,他這個看門官可擔當不起。
正想着要不要派人順着大路去看看,就看到彌漫在大道上的黑暗中出現了一點燈光,很快傳來一陣馬蹄聲,幾輛馬車吱吱呀呀的走了過來。
馬車慢慢走到城門前,小軍官湊過去看了一眼,确認是剛才出城的那幾個大通的洋人,也就沒有攔阻,揮手放行,心說這洋人也真是沒落了,連趕車的活計都自己幹了,倒不知道薪酬幾何,有沒有加班費。
小軍官看洋人,都是一幅大鼻子,就算仔細看也認不出誰是誰來,如果換一個熟悉大通洋行人員的人來,一眼就能認出,出城來的這幾個大通的洋人身份很不簡單,他們是大通洋行洋槍隊的人,帶頭的就是洋槍隊的隊長,有個很像中國人的名字,叫作甘末林。
大航海時代,歐洲的大商人在國外探險的時候,都有自己的武裝力量,這種力量在中國被稱爲洋槍隊,在十八世紀中葉的一段時期裏,洋槍隊在共和國境内是相當肆無忌憚的。
共和國成立後,政務院與西方各國多次交涉,終于将洋槍隊武裝限制在租界内部,按照雙方約定,洋槍隊成員負責保護商人在共和國境内的安全,但是在租界外行動時不得攜帶武器,發生争鬥時要由外交部設在天津的治外法庭裁決。
但是因爲洋人在共和國内有一定的特權,沒事的時候也不會有人去搜查他們,所以現在這些人出了租界,其實身上都帶着短槍,隻要不明目張膽的扛槍出來,就沒人會管。
吳畏并沒有用警衛營的士兵,而是通知了陳家豪,讓他聯系天津大通的火槍隊,給自己提供支援。
他要做的事情可能會有很嚴重的後果,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警衛營畢竟有一定的流動性,誰也不敢保證不會洩漏出去,還是大通的洋人比較容易糊弄,他們和共和國内部其它勢力勾結的可能也更低。
吳畏通知陳家豪的時候,隻說是自己的人去天津的英國租界辦事,并沒有說自己去,也沒有說明是什麽事。
但是陳家豪聽到了吳畏的要求後,就意識到這件事隻怕很難辦,不過有杜迪夫人的命令,他自然也不敢不辦,專門動用了與天津大通的密碼通訊系統,拍了一份最高權限的電報,要天津方面無條件配合。
因爲這個原因,所以甘末林親自帶人出來接應吳畏,并且按照電報裏的吩咐,趕了三輛四輪馬車出來,在天津城外接應到吳畏後,留下幾個藏在馬車裏的手下在城外看管吳畏等人騎來的戰馬,再把吳畏等人藏在車廂裏帶進城來。
馬車在寂靜的街道上飛快的行進,一路進入了法租界的大通洋行庫房。剛剛停車,吳畏等人就跳了出來,沉默的在甘末林和另一個青年白人的帶領下從後門離開。
那個白人青年看起來也接受過一些軍事訓練,但是顯然他的天賦并沒有點到戰鬥技能上面。他帶着幾個人東拐西拐,穿過一條狹窄的胡同,居然就混進了與法國租界相鄰的英租界裏。
此時吳畏身邊除了許晨劍和他的三個士兵外,就隻帶了溥覺過來,算上甘末林和那個青年白人,隻有八個人。
按照之前在馬車上制定的計劃,甘末林在這裏就和他們分手,去找早就準備好的馬車,回來接應他們,剩下的路由那個白人青年帶領。
看着甘末林飛快離開的背景,吳畏向這個名叫阿道夫的青年白人點了點頭,甘末林是法國人,杜迪夫人在中國活動時,一向是由他負責安全保衛,吳畏見過他幾次,知道他可以信任。
據甘末林說,阿道夫是奧匈帝國人,頭腦聰明,有一些藝術天賦,杜迪夫人的手下在維也納發現了他,把他帶來了中國。
阿道夫看了看吳畏,沒有說話,他是狂熱的日爾曼民族崇拜者,對于這個民族以外的人種都持輕視态度,隻是因人種的不同,輕視的程度也不同而已。
說起來他對東方這個古老國家還是很感興趣的,但是到達天津後,他發現這裏的人民并不像他想像的那麽優秀。總的來說,這個東方民族的性格偏向柔弱,缺乏鐵血和抗争精神。
這種認識一直持續到今天,然後在吳畏等人的面前被砸得粉碎。
甘末林在法國步兵部隊中服過役,他和他的火槍手們都參加過大小不同的戰鬥,用阿道夫的說法,他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還帶着從戰場上下來時的氣息。
但是在這幾個中國人身上,阿道夫感覺到了比甘末林等人身上強烈千百倍的殺氣,特别是當他們在車廂裏換上全套的黑色緊身衣,全身披挂之後,散發出的強烈殺氣簡單就像是黑暗當中的燈塔一般明亮。
他在火槍隊的時候,親眼見過杜迪夫人的白百合傭兵團,對那些士兵們武裝到牙齒的作戰裝備深感羨慕,聽說白百合的裝備是模仿自共和國國防軍内的一支部隊,他還覺得很難相信。
現在看到吳畏等人的裝束,他才突然發現,白百合傭兵團的裝備其實非常簡陋,和面前這幾個人比起來,簡直就是乞丐和貴族之間的分别。
吳畏六人都穿着全身黑色的作戰服,頭戴黑色頭套,腳下是裏面墊了鋼闆的高幫牛皮軍靴,左側大腿外側的手榴彈袋裏插着一枚木柄手榴彈,右側小腿外側插着軍刀,左手前臂上綁着彈簧跳刀,德式盒子炮斜插在右腰後面的槍袋裏。
他們使用一種比現在世界上所有現役步槍都要短小得多的步槍,用一種很寬的布帶挂在脖子上,還可以很方便的背到身後。
阿道夫看到了吳畏的士兵們檢查武器,很驚訝的發現這種短步槍使用的居然是一種可以容納幾十發子彈的強匣,除了裝在槍裏的那個之外,每個人胸前的夾層裏還有三個。
隻見過五發或者七發彈闆的阿道夫雖然不知道這種槍的射速究竟有多快,但是隻看他們可以方便的更換彈匣,就可以猜到這種步槍發射出來的火力會有多麽恐怖。
看着面前的這些人,阿道夫第一次對軍人這個職業感到了興趣,如果可以,他很想加入到這支神秘部隊當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