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指揮部裏一片忙亂,參謀們正在将各種資料裝備分門别類的放好,不需要帶走的東西則要盡快銷毀。
遠處的登陸場上,兩艘搶灘的運兵船上面的官兵們則在全力搶運物資和裝備。沒人知道緻遠兩艦能夠爲他們争取多少時間,但是每個人都知道,必須盡快離開海灘。
兩艘逃跑的運兵船中,一艘是山地旅和陸一師共用的,上面陸一師的人員和裝備都已經上岸,但是山地旅還有大半個營的人在船上,和這艘船一起離開的還有山地旅的一部分火炮。
而另一艘運兵船的船長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這艘船是張操的坐船,他正在這艘船上督運重裝備下船,突然發現大船轉向,他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跑到船長室裏才知道海軍戰敗,這是打算逃跑。
張操當時就猶豫起來,共和國海軍就那麽一點家底,打光了就徹底沒了。國内雖然有三家造船廠,其中一艘還是法國人開的,但是造艦能力有限,隻能造些雷擊艇,輕巡都要勉強。就算從國外現買,趕回來也來不及,再說也沒有人能用。島上的登陸部隊命運可想而知。反正現在逃跑的是運兵船,自己跟着回去也算是有理由。
他正猶豫的時候,突然看到另一艘運兵船開足馬力向着海灘上加速沖去。他的心中一凜,想起當初在奉天初見吳畏時的情景,此刻與那時的情況何其相似,隻是再沒有如同催命一般的吳畏在身邊了。
想想這兩年在陸一師,吳畏在給各級軍官們講課的時候,他也常常過去旁聽,對吳畏所說軍人的榮耀深有同感,自己這一下逃回去,以後的日子中怎麽面對昔日同袍?又怎麽對得起自己肩膀上的那顆金星?
想到這裏,他把心一橫,轉身抽出手槍頂在船長的腦袋上,高聲說道:“送我和我的兵上岸。”
張操平日裏爲人圓滑,做事面面俱到,所以吳畏才放心留他在船上負責溝通,他這個人看起來并不像吳畏和馬寶那樣堅持原則。
這艘運兵船的船長看人很準,并不認爲張操會反對自己逃跑,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把他控制起來,而且現在船上還有陸一師的士兵,這船長可不覺得沒有軍官彈壓,這些士兵會老實聽話。
本來張操進來打聽情況的時候,船長已經安排好了人手,如果張操答應便罷,如果不答應,那就隻好先冒險幹掉張操,再想辦法對付船上的陸一師士兵,總之一句話,此時此刻,逃命最重要,說不得要神擋殺神,咱不敢和日本人拼命,還不敢和自己人拼命嗎?
結果剛才張操習慣性的猶豫救了自己一命,船長室衆人看他沒有當場翻臉,自然以爲此事已成,都是長出了一口氣,說實話一個張操容易對付,但是船上那一百多名士兵就不好安排了。
然後衆人也和張操一起看到那艘搶灘的運兵船,頓時都感到了震驚。雖然對逃命這種事,大家算是有志一同,但是真看到有人送死,那是怎麽也不會覺得心安理得的。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張操在這個時候突然爆起掏槍,一時間衆人全都愣住了。有一個反應快的人伸手拔槍,但是他又怎麽比得上張操這樣的職業軍人,隻聽砰的一聲槍響,這人的頭上就爆出一團血花,翻身摔倒,手裏的槍也就剛剛抽出槍套,連舉起來的機會都沒有。
陸一師以練兵爲榮,就連後勤的官兵單兵五項都要達标,張操雖然是參謀長,也不能例外,所以對于自己的槍法頗爲自信,開槍之後連看都不看那人一眼,飛快的把槍口移回船長的頭上。
船長沒想到他真敢開槍,心中一驚,強自鎮定道:“你能殺光船上的每一個人嗎?”
張操強笑了一下,然後就開槍了。他既然決定要追随吳畏,自然要學個十足。
和國内大多數部隊不同,雖然總參規定的軍官配槍是轉輪手槍,但是陸一師的軍官們卻大多喜歡漢陽廠山寨的德國盒子炮,吳畏以下軍官們幾乎人手一支,要是誰拿把轉輪手槍,肯定會被認爲是娘炮。當然這也要歸功于吳畏和漢陽廠的良好關系,别的部隊想弄這麽多盒子炮也沒地方弄去。
相對于狹小船長室裏能夠容納的人數,張操手槍裏的子彈那是大大的富裕,一陣槍聲之後,船長室裏就隻剩下了船長和大副兩個人。
張操重新把槍口對準船長,然後回答他剛才的問題,“其實我能。”
“你真是個瘋子。”被驚呆了的船長喃喃說道。
“那你可說錯了。”張操說道:“我見過一個真正的瘋子,爲了阻止一位省長逃跑,殺光了他所有的保镖。”他撇嘴說道:“所以我隻是有樣學樣而已。”
在這一刻,這位船長很顯然開始後悔了,面前這個陸一師的軍官看起來可比日本人要危險多了。
所以當吳畏在聯合指揮部裏看到渾身水淋淋的張操的時候,實在也有些意外。
張操也沒覺得自己說服那位怕死的船長駕船搶灘有什麽難度,運兵船沖灘之後,他甚至都沒再理會船長和船上的水手。願意跟着自己走的人不用招呼,不願意的自然也用不着強求。
既然回來的經曆沒什麽可說的,他進了指揮部立刻就向吳畏問道:“師長,咱們現在怎麽辦?”
要說現在誰能帶給登陸部隊希望,也就是吳畏一個人了。張操雖然回來赴死,但是隻要還有一線希望,當然還是不死爲妙,要不然他怎麽不上前線抱個炸藥包和鬼子同歸于盡去?
這個時候指揮部裏隻剩下了吳畏一個人,李武揚和馬寶等人都出去掌握部隊了,嚴格來說,登陸行動還沒有結束就被強行終止,誰也說不清到底上岸了多少士兵和裝備,吳畏現在要跑路,估計很長時間内都沒時間清點家底,當然要先有一個大概的數字,也好爲将來的行動安排做出準備。
另外下船的物資和彈藥也要盡快分發下去,帶不走的裝備則要安排銷毀,總之各種亂七八糟想得到想不到的事情都要在短時間内安排下去,要不是需要有人坐鎮指揮部,吳畏自己都想跑出去了。
看到張操進來,吳畏難得高興了一點。他指了指旁邊的一塊木頭,示意他先坐下來,然後說道:“還能怎麽辦?司馬當活馬醫呗。”
張操笑了一下,“我可不是回來陪你一起死的。”
吳畏搖了搖頭,“我又不是神仙,可不負責創造奇迹。”
“可是在旅順,你已經創造了一次。”
吳畏大笑道:“奇迹要是天天發生,那就不叫奇迹了。”他說道:“那叫習慣。”
張操歎息道:“那就讓我們習慣吧,我不在乎。”
上午十點,前線各部隊的反饋終于都彙集了過來,包括當面陣地上日軍的火力配備和戰鬥力評估,同時來到的還要新的陣地分布情況。
一師一旅的高級指揮員們都聚集在了聯合指揮部裏,其中郭凱森腦袋上還纏着繃帶,軍裝上布滿了硝煙,顯然是親自參加戰鬥去了,說起來在座衆人當中,他的軍銜最低,打起仗來也最不要命,很對馬寶的脾氣。看着郭凱森腦袋上的紗布,馬寶一張醜臉難得有一點笑容,可惜他現在的形象太慘,郭凱森又是個心大的,壓根就沒注意到。
吳畏看着面前衆人,開口說道:“現在的情況大家都知道了吧?”
幾個将領互相看了看,郭凱森說道:“不就是背水一戰嗎?你就說怎麽幹吧。“
吳畏笑了一下,沒說話,人家淮陰候背水一戰還有取勝的機會,他們現在卻是死中求活,會怎麽樣誰也說不清楚,不過這話就沒必要說出來了,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作個糊塗鬼也不是什麽壞事。
他指着地圖說道:“從前的任務全部取消,現在我們的任務很簡單,就是突圍,突圍的方向是東線。”說完向李武揚說道:“山地旅要承擔佯攻任務。”
李武揚點了點頭,之前吳畏已經和他商量過了,東面的第一師團新兵多,猛攻之下很容易發生潰敗。而且日軍抽調第二和第三師團出國作戰,剛好把本州島北部地區的部隊抽調一空,沿房總半島東線突圍後,正好可以深入本州島北部,至少在一段時間之内,不會遇到能夠阻擋得住他們的部隊。
但是現在登陸的部隊足有一萬多人,打開突破口後,需要固守防線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所以吳畏需要山地旅纏住西線的近衛師團,不能讓這支部隊騰出手來向增援東線。
突圍的時候擔任阻擊任務,大家都知道這是個九死一生的活。但是李武揚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吳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