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他看得很清楚,這人用的是陸一師标準的戰術動作。這套動作說起來每個士兵都會,但是能夠作得如此标準的人,他隻見過二營長溥覺。剛才看到這人的樣子,他差點以爲是營長來了。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不對,這個人比溥覺還要高上一點,年紀看起來倒不太大,往多了猜也就是三十來歲,穿着一身野戰迷彩,手裏拎着一支零一式步槍,頭上還扣了一頂鋼盔。
要說鋼盔這玩意也算是新鮮事物,别說在國防軍體系内,就算是各種新鮮裝備層出不窮的陸一師也不是标配,隻有師部直屬的強偵營才有配發。把這種像鐵鍋一樣的東西扣在腦袋上,整個人看起來極爲滑稽。不過陸一師連綽号“叫化服”的野戰迷彩都穿了,倒也不在乎再滑稽一點。
看到這個人戴着師部強偵營的頭盔,王翔僅存的一點戒心也都消失了,别說日軍會不會陸一師的标準戰術動作,單說這個頭盔,他就沒地方弄去。
這還是王翔第一次近距離的打量強偵營士兵,雖然天色漸晚,光線不足,還是可以看出這個人胸前的子彈袋裏鼓鼓的塞滿了彈,手榴彈袋裏看起來東西也不少,身上還佩戴着二十響的盒子炮。
他暗中驚歎了一下,心說難怪強偵營号稱戰力最強,看這裝備就知道。二十響可是排以上軍官才能佩發的。
那人落到坑裏後,身子一撐,就靠在了坑壁上,看了看坑裏的三個人,低聲說道:“這是七連的陣地?”
“六連。”王翔說道,他往别邊指了一下,說道:“七連在那邊,你多走了五十米。”
那人嗯了一聲,看起來倒也不怎麽懊惱,撐起身子趴到劉顯宗的身邊往外看了看。
這個時候日軍的機槍還在漫無目地的噴吐着火舌,也不知道是想打中點什麽。
那人縮回頭,從懷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用筆在上面畫了一下,說道:“你對面這個機槍陣地存在多久了?”
“一個多小時了。”王翔說道:“上次小鬼子進攻的時候就有了,不過他們的位置不行,沒多大用。”
他聽那個人嗯了一聲之後,又問道:“咱們的機槍怎麽還沒上來。”
“快了。”那人又伸出頭去往外看,估計是在打量那面的機槍陣地。
他和劉顯宗并排趴在一起,劉顯宗側頭剛好能看到他肩膀上黯淡的軍銜标志。這時幾發拽光彈打過來,借着閃爍的亮光,他突然發現這人肩章上的标志居然是一顆白色的五角星。
陸一師的迷彩服是吳畏設計,參照的對象就是他從前在PLA時穿過的樣式,考慮到防狙擊手的因素,所以隻有同一種樣式,軍銜标志也刻意弄得晦澀不清,畢竟自己人看不清軍銜标志還可以湊近來慢慢看,要是讓敵人也容易确認那就可能直接悲劇了。
當然在這個時代的戰争中,還沒有哪隻軍隊會刻意打擊對方的指揮官。
所以劉顯宗一眼看過去,第一個反應居然是以爲自己看錯了。
他眨了眨眼睛,正想再仔細看一下,突然看到身邊這個人飛快的把手裏的步槍向上一提,直接架在了坑邊上,槍管從坑邊的樹枝縫隙裏伸出去,竟然做出準備開槍的樣子。
劉顯宗一愣,順着這人步槍指向的方向看過去,卻隻見幽暗的樹叢當中,隻有滿地的日軍屍體層疊在那裏,完全看不出異樣。
劉顯宗心裏泛起一陣鄙夷,以爲是這人草木皆兵,倒把白五星的事情差過去了,正想笑話這人兩句,王翔已經發現了那人的異常,身子一轉,趴到了劉顯宗的另一側。
這一帶是典型的火山地質,不厚的泥土下面就是堅硬的岩石,很難向下挖掘,所以散兵坑不大,剛剛好能讓三個人擠在坑沿上射擊,王翔最後上來,隻能側着身子擠在劉顯宗身邊。
對面的機槍已經停止了射擊,估計日軍射手正在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看錯了。
王翔探頭張望了一下,突然啊了一聲,伸手去拽自己的步槍。這個時候,劉顯宗身邊那人的步槍已經響了起來。
随着槍聲,屍體堆裏有一個黑影彈動了一下。然後劉顯宗就聽到有人用日語叫喊了起來,随着叫喊聲,幾條人影從屍體堆裏跳了起來,伊哇叫喊着向着他們沖了過來。
劉顯宗這才知道不妙,他本來就負責警戒,步槍就是架在坑邊上的,畢竟是老戰士了,這個時候雖然吃驚,倒也沒有慌亂,低下頭舉槍瞄準。
這個時候王翔也已經開槍了,不過相比起來,劉顯宗身邊那人的開槍的速度更快,似乎根本不用瞄準一樣。
劉顯宗就聽到身邊乒乒乓乓的槍聲連續響起來,他正在瞄準的日軍士兵就接二連三的倒了下去。
陸一師的訓練大綱裏,步兵班的沖鋒槍負責近距離壓制,霰彈槍是在肉搏之前開火,步槍作爲遠程火力,要求是要彈彈咬肉的。
當然這個也隻是一個方向性的要求,誰也不能指望所有的士兵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下敵人。不過步槍手不能随意開槍是肯定的了。
所以此刻劉顯宗就比較倒黴了,基本上他剛剛把對面出現的敵人套進機械瞄具的缺口裏,那個人就已經被打倒了,身邊這個人擊中敵人的速度甚至比劉顯宗瞄準的速度還快。
零一式步槍是五發彈倉式,每打五槍就需要重新添加子彈。那人連續開槍,打空了彈夾之後,右手放開扳機用力将槍栓拉到最後,同時左手擡槍,卡在彈倉裏的空彈闆就掉了出來。
他飛快的從胸前的子彈袋裏抽出一個新的彈闆,直接壓進了彈倉裏,右肩一送,撞在槍機上,啪的一聲,槍聲複位,這人的右手已經扣在了扳機上,又開始了新的一輪射擊,整個過程隻花了幾秒鍾的時間。
王翔其實也遇到了和劉顯宗一樣的尴尬,不過他畢竟比劉顯宗多了不少實戰的經驗,所以幹脆不再和那個人搶站起來的目标,而是把瞄具對準了日軍後面的陣地。
果然随着站起來沖鋒的日軍接二連三的倒下去,又有更多的士兵從後面沖出來。那個人開槍再快,也隻能一個一個的打,這才讓王翔撿了兩個便宜。
轉眼間兩個人就撂倒了十幾個日軍,對面再也沒有人影出現,倒是日軍的重機槍重新掃射了起來,不過目标直接指向了王翔班裏的另一個散兵坑。
原因也很簡單,那個坑裏的士兵剛才緊張之餘用沖鋒槍開火,結果被日軍重機槍當成了殺傷己方士兵的罪魁禍首,當然要優先報複。
劉顯宗身邊那人飛快的又換了一個彈闆,向兩個人說道:“我去七連了。”說着翻身從坑邊滾了出來,趁着對方的機槍掃射的間隙,抱着步槍彎腰幾步就已經消失在了黑暗當中。
王翔和劉顯宗兩個人都看得呆了,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不說話。
因爲坑裏的空間有限,小山東在剛才那短暫的射擊時間裏和劉顯宗一樣,根本沒撈着開槍。而且他比劉顯宗還倒黴,連坑邊都沒湊上去,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好容易那人跳出坑外,小山東雖然不知道這人怎麽在日軍機槍射擊的時候出去,卻還是立刻補上了那人留下的位置,舉着槍身向坑外準備射擊,嘴裏叫道:“鬼子在哪?”
身邊的兩個人都沒理他,劉顯宗喃喃道:“這還是人嗎?”
王翔皺眉說道:“強偵營也不至于這麽厲害吧。”
劉顯宗一愣,這才想起剛才看到那人肩膀上的五角星。
聽他這麽一說,王翔啊了一聲。陸一師肩膀上有星星的隻有吳畏、馬寶和張操。不過後面兩個人都是少将,隻有吳畏是中将。
所以王翔脫口問道:“是一顆星還是兩顆?”
說完他就已經猜到了是誰,也不等劉顯宗回答,懊惱的說道:“這是師長啊,我居然沒認出來。”
三十一師補充過來的士兵是最早報道的一批人,那個時候陸戰旅還沒有成軍,全旅也沒有幾個人,所以吳畏曾經和士兵們一起訓練,王翔其實是認識吳畏的,隻是現在天已經黑了,光線不足,吳畏穿的衣服也實在沒什麽特色,王翔更沒想到中将師長會跑到陣地前沿來和他們一起鑽散兵坑,所以壓根就沒往那邊想。
這時他聽到劉顯宗說看到了将星,立刻就知道這是吳畏了,馬寶一臉出了名的大胡子,臉上又在康子戰争中留下了傷疤,特征實在太過明顯,不可能認錯。
至于張操,這位參謀長在基層士兵的眼裏存在感實在太弱,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聽王翔說剛才那人是自己的師長,另外兩個人都有點發傻,小山東參軍之後,吳畏一直在外面東奔西走,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吳畏,張大了嘴巴半天才說道:“他真是一位将軍?”
王翔罵道:“他不是将軍,還有誰配當将軍。”說着他把右手的大拇指一翹,說道:“咱們師長,無論幹什麽都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