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相對來說,因爲這個時代通訊、偵查和運輸手段全面落後的原因,反登陸戰反而并不常見,通常情況下,隻要運作得當,常常是登陸一方已經上岸集結完畢,反登陸一方才剛剛弄清楚發生了什麽。
庚子年間,大山岩的第二軍在重鎮旅順附近登錄,駐守在這裏的第二十九師就是因爲情報不及時,沒有來得及在日軍上岸過程中發動襲擊,結果急行軍趕到的第一團還沒等喘過氣來,就和日軍先頭部隊的第一聯隊交火,最終被擊潰。
所以當吳畏的陸戰第一師第一團登上朝鮮的土地時,除了幾個衣衫褴褛的朝鮮漁民在遠處探頭探腦之外,并沒有遇到什麽抵抗。
吳畏站在緻遠号的甲闆上,看着正在從兩艘鐵甲運兵船上攀援而下,換乘小艇的陸戰隊士兵們,沉默不語。
這一段時間他長期不在陸一師的惡果已經顯露出來,因爲他這個最高主官不在,陸一師和黃海艦隊的聯系不暢,所以直到現在,也沒有進行過一次真正的合成登陸演練,雖然平日裏按照訓練大綱進行的模拟演練都很成功,但是在實戰當中,各種問題立刻就暴露出來。
造成這些問題的原因很多,其中一個就是運兵船并不歸陸一師指揮,因爲當時水文條件限制,運兵船的船長們拒絕向岸邊靠攏,士兵們必須自己駕駛小船劃過漫長的水域。
岸邊一艘艘裝滿士兵的小艇正笨拙的劃向岸邊,一艘已經接近淺水區的小船上,陸戰隊的士兵們正紛紛跳時水裏,舉着自己的武器和背包在齊胸深的水裏向岸上艱難趟去,好讓小船更早一點回去接人。
吳畏看了一下手表,搖頭說道:“按這個速度,一團全部上岸至少要二十四個小時,别提奇襲了,日本人要是跑得快點,都能從漢城跑到這裏了。”
站在他身邊的是緻遠号的艦長鄧世昌,他闆着臉說道:“登陸作戰從來都是一個技術含量很高的行動,這次登陸發起得太倉促,很多條件都不清楚,海船靠到這個距離上已經很冒險了。”
說完這些,他大概也覺得這對吳畏的陸一師有點不公平,又補充說道:“測量船正在測量這裏的水文條件,下一批運兵就能靠岸更近了。”
吳畏嗯了一聲,皺眉歎道:“但願吧。”
就像鄧世昌的說的那樣,這次登陸作戰實在太倉促。各個方面都沒有準備好。
本來吳畏的計劃,是在仁川登陸,那裏距離朝鮮都城漢城僅有幾十公裏,便于迅速展開行動。而且據吳畏所知,美軍曾經在那裏大舉登陸,水文條件肯定沒什麽問題。
但是總參在制定行動計劃的時候,卻把登陸地點改在了平安道,理由是那裏距離北部日軍更近,既然登陸是爲了打擊日軍有生力量,那麽當然要挑有日本兵的地方去。
吳畏正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也就沒有對這個命令提出異議,事實上以他現在的軍銜和地位,能夠給總統直接提建議已經很出格了,也就是葉知秋比較看重他的意見才會這樣,就算是王啓年這樣戰功卓著的師長,面對總參的時候也隻能接受命令,沒有讨價還價的份。
但是直到登陸行動開始後,吳畏才知道國防軍居然對于朝鮮太平道附近的水文條件一無所知,整個登陸行動和摸着石頭過河沒什麽兩樣。
虧得吳畏還以爲共和國身爲朝鮮的宗主國,又曾經擁有一支亞洲第一強大的艦隊,對于朝鮮周邊的水文條件都已經門清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黃有爲說總參“上花橋現紮耳朵眼”的意思。現在共和國上下,其實對于長遠的發展方向并沒有一個明确的目标,有點打到哪裏算哪裏的意思。
但是現在肯定不是後悔的時候,吳畏也隻能祈禱日本人不要反應得太快,給自己留下足夠的時間。現在他開始有點理解當初大山岩的心情了。
這時他聽到軍艦上響起了一陣凄厲的警報聲,一個軍官飛快的跑了過來,向鄧世昌報告道:“東南方向發現不明艦隊。”
警報是正在外海警戒的靖遠号發出來的,發出警報後,靖遠艦已經帶着僚艦迎了上去。
因爲地球曲率的關系,站在吳畏現在的位置上是看不到軍官所說的艦隊的。
但是很快,吳畏就看到了天空中出現的濃密煙柱。
對于海戰,吳畏那是地道的外行,所以立刻轉頭去看鄧世昌。
鄧世昌并沒有使用望遠鏡,單手扶着軍刀,看着天邊的煙柱,沉聲說道:“這個方向,應該是日本人了。”
吳畏嗯了一聲,沒有想到日本海軍的反應速度居然比陸軍快,很顯然日本海軍一直在監視共和國海軍的動向。
警報聲中,黃海艦隊各艦開始在旗艦定遠号的帶領下編隊加速,準備迎戰。
看着一股股因爲鍋爐升壓而騰起的煙柱,鄧世昌用力握緊了軍刀的刀柄。
他的緻遠艦尚未形成戰鬥力,所以在這次行動中被定義爲火力支援艦,除非黃海艦隊不支,不然的話,他就隻有看熱鬧的份。
很快,遙遠的海面上就傳來了隆隆的炮聲,而且越來越密集。
吳畏伸着脖子往海戰的方向看,可惜什麽都看不到。
兩艘運兵船也知道情況不妙,開始在測量船的指揮下緩緩向岸邊靠攏,船上的士兵們則加快的換乘了速度,很快一艘小船因爲搭載了太多的士兵傾覆,本來就一片混亂的登陸場更是亂成一團。
陸一師第一團現任團長是吳晨上校,他是吳畏在二十八師警衛營時的老人,文化水平不錯,心思比較細密。
本來在吳畏的心目中,他更欣賞二團長李康,但是溥覺是李康手下的營長,他現在還沒有歸建銷假,吳畏不想讓人誤會溥覺有意避戰,所以幹脆按照番号順序,讓一團擔任首攻任務。
按照指揮預案,吳晨應該跟随第二波登陸的士兵上岸,但是他知道這次行動的意義,生怕會出什麽纰漏,所以搶先了一步,吳畏看到的那艘在淺水區涉水登陸的船就是吳晨的座船。
初秋的海水說不上冷,但是從水裏出來後,濕透的身體被冷風一吹,吳晨就打了個哆嗦。
他站在岸邊打量這裏的地形的時候,身邊的士兵們紛紛舉着槍從他的身邊越過,往着縱深推進,尋找有利地勢建立防禦。
吳晨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回頭看了看,第一波的士兵們大多到達了岸邊,他至少已經有了一個連的兵可用。
一連長曹峰一面擰着衣服上的水,一面跑過來叫道:“團長。”
吳晨看了他一眼,指着前方的一道土坎說道:“在那裏建立防禦,把偵查兵派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幾個當地老百姓。”
曹峰答應了一聲,踩着灌滿了海水的鞋子向土坎跑去,發出啪啪啪的聲音。身後的士兵們自動跟了上去。
吳晨在海灘上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下來倒空鞋裏的水,兩個警衛員湊了上來,他向其中的一個說道:“小金,你懂朝鮮話,過去幫曹連長。”
小金是朝鮮族的士兵,是吳晨專門挑出來放在身邊的,這個時候正好可以用上。
第二批次士兵上岸的時候,遠處的海面上傳來一陣警報聲,吳晨一激靈,縱身跳了起來,舉起望遠鏡向海面上看去,發現天邊的幾艘戰艦正在轉向。
這次跟着上來的有一營長姚文建,他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問道:“團長,怎麽回事?”
吳晨看着海面上升騰起的煙柱,沉着臉說道:“恐怕是小鬼子的軍艦來了。”
姚文建一愣,脫口道:“這麽快?”
吳晨點了點頭。按照戰前的估計,日軍從得到消息再到做出反應,至少也會花去四五個小時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陸一師至少可以遠送一個營的士兵上岸——當然就别指望重裝備了。
但是現在看起來,日本海軍的反應速度要比預計的快得多,就是不知道日本陸軍怎麽樣了。
吳晨放下望遠鏡,罵道:“不是小鬼子快,是咱們太慢了。”
姚文建正在檢查步槍有沒有進水,這個時代沒有塑料布,吳畏不是傳說中的德國人,也搞不到足夠的油紙來當包裝袋,所以大家涉水上岸的時候,隻能把彈藥包頂在腦袋上,盡力把步槍舉高。好在零一年式步槍結構比較簡單,使用的又是金屬定裝彈,不容易進水,就算進了水,也比較容易擦拭。
聽了吳晨的話,姚文建咧嘴笑道:“要我說,咱們當年跟着師長一個營都能包打小鬼子,也用不着這麽多人。”
吳晨看了他一眼,皺了一下眉,說道:“你留下組織建立登陸場,等副團長上來,我帶人先進去看看。”
姚文建一愣,脫口道:“我去呗。”
吳晨沒理他,拎着步槍大步向前走去。姚文建不甘的罵道:“我X,送死的活也有人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