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吳畏的身體那是久經考驗的,酒量自然是好,鍾笛一介文弱書生,酒量竟然是天生的,據說就從來沒有真正喝醉過。
兩個人送了羅周道等人回到學校裏,正好看到一隊國防軍士兵走過來,吳畏奇道:“現在部隊也要到學校附近來巡邏了嗎?”
鍾笛搖頭笑道:“前些日子,在學校西邊新建了一個軍事學院,這些人都是幫忙幹活的。”
吳畏這才明白,想了想也沒在意,隻覺得總參家大業大,要幹工程卻用士兵來做苦力,未免小家子氣了一點,一點都不知道刺激消費的重要性。
他陪着衆人來到學校門前,和大家揮手告别,這才扶着于靖返回居住的小院裏。
今天鍾笛叫了不少從前認識吳畏的知交好友,卻沒有秋衛卿的蹤迹。吳畏知道秋衛卿已爲人妻,就算自己可以發乎止乎禮,也不好讓别人察覺。隻好強忍着不去打聽她的消息,實在忍得辛苦。
剛才在學校門前分别的時候,他已經想要私下裏向鍾笛打聽一下秋衛卿的情況了,沒想到被那隊士兵打斷,也實在算是天意。
想起那隊士兵,吳畏就想起了溥覺,他認識溥覺也是在燕京大學的門前。
他現在已經知道溥覺是個皇族,不過他從一百多年後穿越回來,對滿族皇室沒什麽惡感,倒有一顆難得的平常心,又覺得溥覺這小子講義氣辦事又豪爽,和他很對脾氣。
剛剛喝了酒,他興緻正高,看看天色還早,就把于靖安頓在房間裏,自己取了一件東西出城去找溥覺。
他知道溥覺一向是住在巡防營裏的,所以直接找了過去。
這時代除了國防軍和政府官員,很少有人穿白襯衣的,國人更習慣長袍馬褂。吳畏隻穿了一件白襯衣,下身還穿着軍褲和皮靴,這一身打扮,巡防營的人老遠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份。
巡防營都是滿人,和國防軍沒什麽話,平時在城裏見面,除非對面撞個跟頭,不然也很少有搭茬的,現在看到有人主動湊過來,大家都覺得很驚奇。
等到聽說吳畏是來找溥四爺的,幾個巡防營的兵頓時就覺得有面子,一個人溜溜的跑進營裏去通報,半天才氣喘籲籲的回來,說溥覺今天回家了。
吳畏借着酒勁也沒多想,和士兵們打聽了溥覺家住何方,就轉身走了。身後的幾個士兵互相看看,擠眉弄眼的偷笑起來,紛紛猜測這個大兵找四爺是要幹什麽。
吳畏腳程甚健,還沒到二更天,就到了溥覺家的門前,然後才發現這裏臨街的一面全是各種店鋪,總不會溥覺是睡在這裏的。
這時代普通人沒什麽夜生活,掌燈之後很多人家就都睡覺了,鋪面自然也都早早關門,可沒有什麽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吳畏好不容易才找人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溥覺的姐姐把王府大門堵了,翻建成商鋪收租子,溥覺一家人住在後院,要從旁邊的胡同裏繞過去。
吳畏心想這溥覺的姐姐倒有商業頭腦,可惜生得時候不對,要是在自己穿越前的時代,一定也是個商界女強人。
這裏當然沒有路燈,吳畏按照那人的指點找過去,黑燈瞎火的走了半天,也沒找着傳說中的院門。
他這時候才想起來時候已經不早了,溥覺家裏又有女眷,這時候還去拜訪好像不太合适。
正想轉身走開,就聽到不遠處傳來開門聲,有個女人說道:“四爺這麽晚還回軍營?”
然後溥覺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這家夥掐着公鴨嗓子說道:“老姐彈琴我也聽不懂,還是回營裏睡得踏實。”
吳畏聽了頓時大喜,心想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于是扯着脖子叫了一聲“老四。”
“誰?”溥覺吓了一跳,伸手搭上腰間的槍柄,瞪着眼睛向黑暗當中叫道:“誰叫我?”
“我啊,吳畏。”吳畏笑着走了過去,邊走邊說道:“我才走了幾個月,你就不認我這個哥哥了?”
溥覺剛才沒聽出吳畏的聲音,一來是吳畏一共就說了兩個字,他根本沒聽清。二來也是沒想到吳畏會出現在自己家裏。這裏已經聽出了聲音,驚喜道:“吳大哥?你怎麽來了?”
吳畏笑道:“我今天才回來,去巡防營找不着你,這才過來碰碰運氣。”
溥覺這時已經快步迎了上來,一把抓住吳畏,上下打量了一會,才拉着吳畏說道:“走走,家裏說去。”
吳畏連忙拉了他一下,說道:“你家有女眷,咱還是出去找個飯館喝兩杯去。”
“下什麽館子啊。”溥覺以爲吳畏還有事情,聽說他是來找自己喝酒的,頓時放下心來,伸手就往家裏拉,一面拉一面叫道:“周嫂,麻煩你告訴我姐一聲,我過命的哥哥來了,讓珠兒給我們弄點酒菜。”
溥覺久在軍營,本來嗓門就大,剛才掐着一半喉嚨說話還不覺得,現在張開嘴巴喊叫,在這寂靜的夜裏頓時就傳出老遠,就連前院的鋪子裏都有人點了燈出來看是不是走水了。
那個周嫂是溥覺家裏常雇的女镖師,都是常來常往的人,也算半個家人,聽溥覺說這個人是他的把兄弟,也沒多想,打開門就把兩個人讓了進來。
進了院子,溥覺才看到吳畏手裏提了一個長條的包裹,奇怪的問道:“這是什麽?”
吳畏一笑,向溥覺說道:“你上次和我說日本刀有多了不起,這次哥哥給你弄了把真貨來。”
溥覺當然知道吳畏血戰遼陽的事情,聽他這麽一說,立刻就明白過來,伸手就要去搶,吳畏攔了一下,說道:“這個是送你的,着什麽急?當心割着手,咱們進屋去看。”
王府原本占地頗大,不過溥覺的姐姐秀雲郡主覺得院子大了不好安宅,所以把大部分都租了出去,自己隻占了一個院子。
這是一個典型的四合院,兩個人穿過小院,直接進了正房。
秀雲雖然是小院的主人,卻住在西廂房,三間正房都留給了溥覺。
家裏除了值夜的女镖師,就隻有兩個使女,白天的時候還有一個做粗活的中年婦女,這個人是不在府中過夜的。
進屋後溥覺熟門熟路的點着了桌子上的油燈,轉身去看吳畏手裏的日本刀。
吳畏看他猴急的樣子,笑了一下,把手裏的包裹遞了過去。
溥覺接過來,就覺得入手很沉,連忙解開包在上面的布片,露出裝飾精美的刀鞘。
吳畏在一邊解釋,這是日軍陸軍步兵第一聯隊長小浦次郎的佩刀,乃木希典師團潰散,第一聯隊阻擊失敗後,小浦次郎切腹,這柄刀就落在了國防軍的手裏。
吳畏對于收集戰利品沒什麽興趣,不過這柄刀意義比較特殊,當時就留了下來,後來想想一個聯隊長的佩刀也不值得重視,扔了又可惜,想起溥覺曾經提起過日本刀的好處,就給他帶了回來,要說起來,這還是唯一一件被吳畏專程帶回來的禮物。
日本刀一直是十一區的特産,從前也是做爲奢侈品出口的,所以溥覺在别人家裏見過,這個時候看到一柄刀就在眼前,忍不住伸手按了一下機簧,這柄刀一聲輕響,彈出了一截,在燈光下看起來果然陰寒鋒利。
溥覺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聽到門外有人驚呼了一聲,轉頭就看見秀雲的貼身侍女珠兒轉身跑開的背影。
吳畏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溥覺一眼,也說這人跑什麽?難道沒見過男人?
溥覺也不在意,抽出軍刀仔細鑒看,也沒空招呼吳畏。
吳畏知道溥覺就是這種風風火火的性子,于是站到一邊去看牆上挂的字畫,隻見屋門對面的牆壁上挂着一幅中堂,上面畫了一個高冠的女子,正坐在一株古樹下撫琴,還有一個侍女樣子的女孩捧了一支長劍站在身後。
中堂兩邊各挂着一張條幅,左面的寫着“琴心”兩個字,右面則寫着“劍膽”。
吳畏沒什麽藝術細胞,也覺得這字畫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感,不僅多看了幾眼。
這時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有個柔美的女聲操着一口京片子輕聲道:“老四,是你哪位朋友來了?”
吳畏回頭看去,見到剛才那個跑走的女孩提了一盞燈籠,陪着一個妙齡女子走了過來。
這女子二十歲左右的年紀,滿頭青絲挽在腦後,穿了一身素白暗花的旗袍,顯得身材婀娜,搖曳多姿。
女子這時也看到了吳畏,四目相對,她看起來似乎吃了一驚,微微低下頭去。
吳畏對于男女大防本來沒什麽認識,穿越到這個世界後除了秋衛卿之外,打交道最多的女人還是杜迪夫人。
杜迪夫人本來就是長袖善舞的人物,當然不會有小兒女态。秋衛卿英姿飒爽,豪情不讓須眉,也沒有多少女孩家的嬌柔樣子,所以吳畏這還是第一次領略到舊社會傳統女子的羞人姿态。
這時見到女子低頭的樣子,他心中一動,忍不住冒出一句詩來——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