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東北防總和三十一師師部都在奉天的時候,這種情景也不多見。
于靖曾經和吳畏說起過自己的家,所以吳畏很容易就找到了于家的位置。
即使是早就知道于靖家裏非富即貴,吳畏也沒想到于靖的家竟然這麽大。
他站到于宅大門一側的街道口,看着不遠處漆黑的大宅門,有些吃驚的說道:“這小子……”
于軍的兵齡不長,不過就像程亮說過的那樣,遼陽戰役裏他活了下來,也就成了老兵,趙琅琊挑人的時候,因爲他是遼陽附近的人,所以把他也派出來了。
他聽到吳畏的話,忍不住說道:“于哥真是這個于家的人?”
“那不是你的本家嗎?”吳畏問道。
“奉天于家很有名的,跟我可沒什麽關系。”
于軍是苦孩子出身,對這種事不太清楚,隻知道于家是做生意的,很有錢,但是具體的情況就不清楚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于家的家主叫什麽,自然也不清楚于靖在家裏是什麽地位。
吳畏不胡鬧的時候還是很守規矩的,想着有于靖的面子,于是在街口就下了馬,三個人牽着戰馬慢慢走了過去。
這裏整個一片都于家的宅院,也沒什麽行人,顯得整齊安靜。
三個人走到于宅的大門前,于軍很有眼色的搶上前去叫門,沒想到剛上台階,兩扇黑漆大門自己就開了。倒吓了吳畏一跳,以爲自己遇到了第一代感應門。
于靖家裏當然不可能裝感應門,開門是的兩個身穿青衣的仆人,看到門外站着三個牽馬的軍人,兩個仆人也顯得很是吃驚,顯然不是因爲專門來給吳畏開門的。
于軍回頭看了吳畏一眼,踏上一步問道:“請問于靖是住在這裏嗎?”
話音未落,就聽到一個年青男人尖着嗓子叫道:“于世兄,這個婚是必須退的,不是小侄不提醒你,這件事董大人也是支持的。”
然後一個吳畏很熟悉的聲音高聲叫道:“董漢林什麽時候管得到我們家的事了?史勁你又什麽時候能作得了你家的主了?我要自己去問小翠。”
說話的人正是于靖,聽起來他很氣憤,聲音的腔調很高。
那個叫史勁的年青男人不悅的說道:“于靖,我怎麽說也是你的長輩,你就是這麽和我說話的嗎?”
說話間,就看到一群人從院子裏走了出來,走在前面的三個男人一老二少,其中一個正是于靖。
隻聽史勁又說道:“爲什麽退婚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于史兩家是這麽多年的交情,我大哥摸不下這個臉來提,自然隻有我這個作小兄弟的出面。”
說到這裏,他又轉向那個老者,“于兄,還是那句話,于靖自己不學好,非要去當個大頭兵,我們史家高攀不起。”
那個老者還沒說話,就聽到大門外有人哈哈一笑,說道:“于靖,你小子混得不錯啊,都有人上門退婚了?”
幾個人這時才注意到門外站着三個軍人,離他們最近的那個年青軍人一臉殺氣的盯着史勁,顯然是聽到了他剛才的言論。
于軍也是在遼陽戰場裏血戰過的,身上自然有一種百戰老兵的氣勢,相比之下,于靖雖然也參加過戰鬥,卻一直沒有單獨和人拼過命,反倒沒有那種懾人的氣度。
史勁雖然也見過世面,但是直接面對于軍這種亡命徒也是第一次,被他的樣子一吓,就沒反應過來。
于靖這個時候已經看清了門外說話的人,愣了一下後才驚喜的叫道:“營長?”
一面說,一面就從人群中搶了出來。
老者重重的咳了一聲,于靖心中一凜,滿腔熱情立刻就煙消雲散,腳下一頓,居然就邁不開步子,再配上臉上的表情,實在讓人不忍卒睹。
吳畏也不以爲意,大步從門外走了進來,靴子上的馬刺磕在青石台階上,火星亂冒。
于軍和另一個戰士對望了一眼,連忙按着手槍跟了上去。兩個開門的仆人猶豫了一下,沒敢上前攔阻。
吳畏隻看于靖的樣子,就知道那個老者的地位不凡,他可以不給張雲輝面子,卻不能不給于靖家人面子,所以上前先敬了個禮,自我介紹道:“晚輩吳畏,是于靖的戰友。”
老者的目光在吳畏和他身後的兩個士兵身上轉了一下,點頭嗯了一聲,态度很是踞傲,顯然是不怎麽喜歡軍人。
吳畏吃了這麽一個軟釘子也不生氣,笑嘻嘻的向于靖說道:“我還擔心你小子過得不好,看來是白擔心了。”
吳畏并沒有猜錯,這個老者就是于靖的父親于撫遠。于家從前是前清的官宦世家,隻是清末吏治腐敗,從于撫遠這一代就棄官從商,靠着祖上餘蔭,生意倒也過得下去。
說起來于撫遠雖然沒受過多少皇恩,卻是地道的保皇黨,自然看依靠帶兵逼宮篡位的葉知秋不順眼,順便看國防軍也很不滿意。
中俄金水河大戰開始之後,東北三省就地征兵,正在奉天師範讀書的于靖和同學一起去報名,三十一師的軍官發現于老爺子的大兒子居然也來參軍,直接把于靖送回了家。
那時代的父子之間不講究什麽有效溝通,于靖和老爺子吵了一架,直接被行了家法,關了起來。
于靖也是個狠人,明修棧道不行,就來暗渡陣倉,自己偷了點錢一口氣跑到哈爾濱,在那裏報名參加了二十八師,然後被當作補充兵送上了金水河前線。
他當初跑了也就跑了,于撫遠急得跳腳,也隻能撒出人去四處尋找。
這次于靖回來探親,就算被于老爺子逮住了,說什麽也不肯放他再回部隊去。
于靖搬出軍法來,說自己逾期不歸,就會被當成逃兵,說不定要被軍法部門捉上門來。
于撫遠當然不敢不信,不過在他想來,這世上的事不外乎人情,自己和奉天省長張雲輝有點交情,到時候拼着送一筆巨資,請張雲輝打點一下,開革于靖回家就是,中國的事情,哪有用錢開道還辦不成的?
于靖倒不知道老爹的心思,一門心思等着吳畏來接他,在家裏待得倒也安靜,直到出了今天的事情。
他聽吳畏取笑,又看到老爹沒有說話,膽子壯了起來,苦笑道:“營長你開什麽玩笑?”
吳畏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都混上退婚流了,這是要當主角的節奏啊,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一言既出,院子裏的人都有點發傻,都覺得于靖這個戰友瘋瘋癫癫,不明覺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