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覺得大頭兵不通文墨,沒辦法講道理,所以從來不和士兵打交道。不過現在沒有辦法可想,隻能捏着鼻子和一個中校湊合着試試,于是招手示意吳畏到自己身邊來。
吳畏示意劉馳跟着自己,然後揮手讓部隊繼續趕路,天亮之後他要趕回遼陽去,那個時候應該已經能知道日軍的動向了。
張雲輝要的不是吳畏,所以看到部隊繼續前進,就有點急了,不等吳畏走過來就說道:“我和你們顧總長很熟悉。”
“我和我們顧總長很不熟悉。”吳畏老老實實的說道,“但是這并不妨礙我對他的敬仰,如果您見到他的時候請轉告我的敬意……”
說實在的,張雲輝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男人能夠唠叨到這個地步,看着身邊快步走遠的士兵,他不得不打斷了吳畏的喋喋不休,“這些士兵應該是用來保護省政府的。”
“可是誰會對省政府不利呢?”吳畏問。
“當然是日本人。”
吳畏做恍然大悟狀,“又是這些該死的日本人,我這就帶着士兵們去趕走他們。”
張雲輝愣了半天,才明白過來自己是被吳畏繞進去了,張大省長能屈能伸,不和吳畏一般見識,幹脆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意思:“你不能帶他們離開。”
“我可不這麽覺得。”吳畏說道:“我不知道駐軍要接受政府的節制。”
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張雲輝說道:“你要軍權幹什麽?”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指揮,府院之争的一個很重要的内容就是軍事指揮權,政務院希望可以擁有一部分軍隊的指揮權,但是總統府堅決反對——如果不是滿清政府把軍權下放到地方督撫手裏,葉知秋怎麽可能舉兵進京?
大總統自己占了便宜之後,爲了國家和人民的前途着想,自然不會給後人留下效仿的機會,張雲輝失地逃亡還可以說共和國政府官員沒有守士之責,要是再扣一頂争奪軍權,圖謀不軌的帽子,那就真的萬劫不複了。
看到張雲輝說不出話來,跟着他過來的幾個官員就站不住了,要是這些士兵被帶走了,張雲輝起碼還有保镖可用,他們這些人就得自求多福了。
所以有人跳了出來,向吳畏說道:“你怎麽敢這麽和省長說話?”
吳畏看了他一眼,也懶得搭理他,向張雲輝拱了拱手,轉身就要走。
張雲輝當然不能就讓他這麽離開,大喝了一聲:“站住。”
剛才劉馳的那頓排槍打翻的都是穿先來攔吳畏的保镖,所謂兔死狐悲,張雲輝可以不在乎保镖們的死活,跟在他身邊的保镖們就沒這麽淡定了,早就看着吳畏運氣,這時候聽到張雲輝語氣不善,保镖頭子呼哨一聲,衆人摘槍下馬,立刻就把吳畏半包圍了起來。
劉馳和他的士兵留下來就是爲了保護吳畏的,看到衆保镖下馬,立刻舉起槍迎了上來,隻不過他這邊人少,看起來有些單薄。
吳畏緩緩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隔着保镖們向張雲輝慢慢說道:“張省長這是要撕破臉了?”
張雲輝看了一眼站在黑暗中的少校營長和他手下的士兵們,發現這些人沒有動手的意圖,心中大定,向吳畏冷冷哼了一聲,說道:“閣下要走的話,不送。”
吳畏四下看了看,搖頭笑了一下,向劉馳說道:“我教給你們的東西裏有拿着槍不開卻和人對峙嗎?”
劉馳有些發愣,心想這不是廢話嗎?咱們是野戰軍,又不是武警,訓練的時候,假想敵都是敵人,見面不是說話的方式不是子彈就是刺刀,當然沒有和敵人頭頂頭拼眼神的,可問題是這些都是奉天省政府的人,總不好直接開槍。
吳畏看到劉馳沒明白過來,搖了搖頭,伸手接過劉馳手裏的沖鋒槍,拿在手裏看了看,發現保險已經在連射位,彈匣也是新換的,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擡手向着面前的保镖們扣動了扳機。
在場的人中沒有人想到吳畏會開槍,保镖們雖然痛恨吳畏的士兵槍殺自己同伴,但是也沒想過要槍殺一個國防軍中校,更沒想到吳畏敢在奉天省長的面前開槍,所以根本沒有防備,有些人甚至連槍栓都沒拉開。
劉馳手下的士兵們當然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就算剛才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開槍,手裏的槍總是保持在待擊狀态,這時看到營長開火,也都下意識的跟着一起扣下了扳機。
漢陽廠試制的沖鋒槍使用三十發彈匣,隻有安全和連射兩種狀态,連射狀态下射速可以穩定在每分鍾三百發以上,所以當十幾支沖鋒槍同時掃射的時候,打出的子彈完全符合“槍林彈雨”這個詞的描述。
張雲輝和少校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射擊就已經結束了,吳畏把還剩下一半子彈的沖鋒槍還給劉馳,然後才在遍地哀嚎聲中教訓道:“你們是軍人,不是保镖,所以時刻應該想着消滅危險,我告訴過你們多少次,先敵開火,你們怎麽就是記不住?”
劉馳接過沖鋒槍,看着面前滿地的屍體發了一會愣,這才問道:“可是他們不是敵人。”
“你怎麽知道不是?難道要等他們開槍打死我之後,你才肯給我報仇?”吳畏說道:“看不出你倒挺有當法官的潛質。”
這個時候少校才反應過來,張着雙手說道:“你怎麽能這麽做?你想過後果嗎?”
“是啊。”吳畏說道:“我方與敵交火,竟然沒有傷亡,這報告不好寫啊。”一面說着,他的目光開始在少校和他身邊剛才一起打醬油的士兵們身上打轉。
少校一愣,立刻轉了口風,“我軍訓練有素,火力運用合理,非土匪武裝可比。”
“有道理。”吳畏贊許的說道,他看了一眼被吓得癱坐在地上的張雲輝說道:“想不到奉天境内還有土匪,省長大人受驚了,好在土匪已經被我們消滅,你可以放心了,閣下要走的話不送。”
說完他揮了揮手,示意劉馳帶人打掃戰場,然後向少校擺手說道:“讓你的人把土匪的馬都帶上,他X的土匪居然比國防軍還闊氣。”
在這個敢于向一切開槍的瘋子面前,沒人敢于出聲質疑,衆人沉默着執行吳畏的命令,除了戰馬的嘶鳴聲之外,就隻有特務營士兵們給未死的保镖補刀時的發出的聲音。
吳畏最後看了一眼停在遠處的馬車,揮手道:“那個也帶上。”
少校很不忍心,提醒道:“那是張省長的馬車。”
“那就替我謝謝省長。”吳畏說道:“他總算有機會爲這場抗日戰争做出貢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