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我不喜歡所有在這片土地上炫耀武力的外國人。”
秋衛卿的個頭在女人中不算矮,但是和吳畏站在一起的時候也必須仰望才行。她微微側着頭,露出頸間雪嫩的肌膚,看着吳畏說道:“前清積弱,才讓外國人耀武于中國。但是新政建立之後,外國人多有示好,燕京大學就是英美合資組建的,對我國的幫助可見一斑。”
吳畏笑了一下,伸手指向遠方,“那裏有一片廣闊的土地,叫做非洲,據說那裏的人是從來不穿鞋的,他們甚至不知道鞋子是什麽,如果你想在那裏販賣鞋子會怎麽做?”
秋衛卿的臉上掠過一絲疑惑,她不是普通的小女人,當然知道吳畏是在舉例說明,但是卻并不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輕輕咬着嘴唇想了一下,問道:“會怎麽做?”
“當然是先教會他們穿鞋。”吳畏說道:“西方的很多國家已經完成了工業化改革,國内擁有巨大的産能,這些産能沒辦法在本國釋放,對财富的追求讓這些國家很自然的把目光投向國外,中國有财富,但是沒有消費的欲望,于是英國人運來了鴉片。”
他看着船下起伏不定的波濤,高聲說道:“但是毒品在攝取巨額利潤的同時也會摧毀市場,所以鴉片戰争之後,西方人改變了策略。
“教給我們穿鞋?”秋衛卿恍然道:“可是穿鞋是有好處的。”
“如果爲了穿鞋而失去更多的東西呢?”吳畏反問道:“鞋子一旦穿上,就沒人會想脫下來,現代文明也一樣,一旦你享受過了,就再也沒辦法割舍。”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秋衛卿明白過來,但是立刻又問道:“可是他們建造的大學也會教給我們制造鞋子的辦法啊。”
吳畏笑了一下,“隻提供自己想提供的東西總是很難的,特别是在思想領域,有太多物極必反的例子了。”
他很認真的看着秋衛卿,“當西方人的生活方式在國内成爲高端的象征時,自然就成了模仿的對像,那個時候還需要推銷嗎?”他的目光落到秋衛卿胸前衣襟的表鏈上,“比如鍾表。”
他的目光很大膽,但是也可以解釋成觸物有感,所以秋衛卿感覺到吳畏的目光後,雖然臉上有些發燒,到底也不好提醒吳畏非禮勿視,隻好不安的稍稍扭動了一下身子,說道:“你不是正在和羅周道研究自己生産鍾表嗎?”
看到秋衛卿的動作,吳畏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在心裏歎息的同時轉開了目光,望着天空中飛翔的海鳥,點頭說道:“我們不能不穿鞋,又不想失去太多的東西來交換,就隻能自己學會制造鞋子,把外國人制造的鞋子留給他們自己穿。”
秋衛卿愣了一下,再看吳畏的時候就忍不住肅然起敬,說道:“當初我們還笑吳兄與羅兄沉迷于管仲之道,今天方知二兄志向,失敬!”
吳畏一笑,正想客氣幾句,突然聽到身邊傳來一陣掌聲,一個身穿燕尾服的高大白人看着他們,用流利的中文說道:“精辟的見解。”他摘下自己高高的禮帽,向秋衛卿鞠了一躬,說道:“真是想不到在這遠東的地方能有幸見到您這樣美麗的女士和聽到這樣精辟的理論。”
“我也沒想到能遇到一位精通中文的紳士。”吳畏淡淡說道。
這年頭普通中國人還是比較害怕洋人的,所以海船出港後,洋人們來到前甲闆放風,這裏的華人就自發離開了,吳畏剛才說的話需要一定的中文基礎才能理解,所以雖然發現這個老外在偷聽,倒也沒想到他真能聽懂。
白人聽出了吳畏語中的諷刺,倒也沒有臉紅,笑着說道:“偷聽當然不是紳士的作爲,但是爲了聽到這樣精妙的鞋子理論,我甯可把紳士的名譽先放到一邊。”
吳畏笑了一下,對這個沒節操的家夥有了一點好感,像他伸出手說道:“吳畏。”
顯然老外沒想到吳畏會搶先行握手禮,愣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取下右手的手套,向吳畏握了一下手,說道:“托馬斯。W。威爾遜。”
兩個人聊了一會,吳畏才知道托馬斯是美國人,正在進行環遊世界的旅行,這次是專程去拜訪燕京大學後搭船去上海,他不無遺憾的告訴吳畏,本來他的行程是準備去中國内地的,但是他在北京的朋友都勸告他說,那裏并不安全,有很多信仰邪教的匪徒,他們對待外國人并不友好。
對于這些人,吳畏倒是知道一些,這個世界裏的太平天國運動平息得要晚得多,東南糜爛之後,清廷無力追捕被打散的天國部衆,大量太平天國殘部散落西南邊陲,在那裏退化成封建會道門組織。
不過這已經是老黃曆了,吳畏向托馬斯保證,自從兩年前共和國發起全國性的剿匪行動後,中原匪患已經肅清了,隻要托馬斯不往沒人的地方跑,遇到危險的可能性不會比在美國西部大。
托馬斯很驚訝的看着吳畏,問道:“你知道美國西部?”
吳畏按着佩槍作了個拔槍的姿勢,然後把翹起的食指放到嘴邊吹了一下,托馬斯大笑起來,“你一定是最帥的牛仔。”
吳畏笑着接受了他的奉承,與托馬斯告别。看着美國人走開,秋衛卿才含笑說道:“知道嗎?同學們都猜你是某個世家大族的公子,遊曆過全世界,至少要在西方生活過很長時間,要不然不可能懂得這麽多。”
吳畏看着她清澈的眼神,有那麽一刻差點沖動到告訴她自己來自未來,好在還有那麽一點自制力,笑了笑地說道:“我不會給你答案的。”
秋衛卿笑了一下,還想說話,卻看托馬斯陪着一位穿裙裝的白人中年女性走了過來。給吳畏介紹這位是斯圖亞特伯爵夫人。
吳畏對歐洲人的姓氏沒什麽了解,不過也知道伯爵這玩意挺值錢,看托馬斯和這位夫人顯得很親密的樣子,忍不住就多想了一點,心想莫非這是波爾多斯和科克納爾夫人的翻版?心裏這麽想着,他微微彎腰給夫人行了個吻手禮,這個動作純粹是讓三個火槍手這部電影給拐的,他當年特别迷戀米拉。喬沃維奇,這部電影在他的電腦硬盤了上整整待了四年,如果不是參軍後把PC送給了學弟,隻怕還要一直待在那裏。
幾個人都有些吃驚,倒是伯爵夫人看起來很高興,用濃重的倫敦腔向吳畏說道:“托馬斯說您是一位中國頂級的紳士,我現在相信了。”
吳畏微微一笑,用英語回答道:“認識您這樣尊貴的夫人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