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史研究所是個新成立的部門,裏面倒是塞了不少人,相同的一點就是上到高級顧問,下到跑腿辦事的職員,都和前清舊軍隊有着千絲萬絡的聯系,有人戲說這裏是舊軍人養老的大本營,考慮到有相當一部分人其實并不甘心養老,所以這裏也可以說是反對葉知秋的一個堡壘。
黃有爲和吳畏的到來算是打破了這裏的平衡,他們是這裏第一批出身新軍系統的人,特别是黃有爲身上還挂着一個新軍締造者的名頭,說起來很是諷刺。
吳畏最近升官升得勤快,每次升官都能發兩套軍裝,基本上不用發愁沒衣服穿。
他穿着一套嶄新的少校軍服,沿着彎曲的回廊大步走過來,引得幾個年青的女兵頻頻注目,基本上軍史研究所裏的女兵都是總參給高級顧問們特招的,像服務員多過軍人,當然也不能指望她們軍紀嚴明。
因爲總參還沒有正式給将軍以下級别的軍官授銜,所以吳畏雖然終于穿上了綠尼的将校服,肩膀上卻沒花,隻有袖子上的的一條V型杠來表示身份。
這次他總算不用穿從俄國人那裏搶來的靴子了,将校服标配軍靴,如果他願意,甚至可以在上面安馬刺。
吳畏走過回廊,心想四九城的人到底有多愛院子,總參是個大院套小院的院子,軍史研究所也是這種建築風格,這裏據說是前清某位重臣的府地,占地面積和豪奢程度看起來比總參還要更勝一籌。
研究所裏有一個很大的人工湖,黃有爲的辦公室就在湖邊,門前站崗的衛兵早就和吳畏混熟了,看到他過來,也不用他開口,擺手示意他稍等,然後伸手敲了敲門。
吳畏自己也有一間單獨的辦公室,不過不知道爲什麽,離黃有爲這裏有點遠,隔了差不多半個湖。
雖然黃有爲說過要給他準備一組人來完善超限戰思路,但是現在吳畏還是孤家寡人,基本上研究所裏的人都把他當成了黃有爲的副官,對于一個副官也能擁有單獨的辦公室很有一些意見,不過大家當年都是黃有爲手下敗将,雖然老黃倒黴了,餘威還在,也沒人跳出來觸這個黴頭。
吳畏這段時間是常來常往的,所以立刻明白黃有爲有客人,于是老老實實站在門邊等着。
很快房門就被拉開了,吳畏擡頭望去,頓時愣住了。
開門的是一個美貌少婦,大約三四十歲的年紀,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下身是咖啡色長褲,腳下踩了一雙高跟皮鞋。滿頭青絲盤在頭上,鼻子上架了一副金絲眼鏡,顯得精明幹練。
女人看了吳畏一眼,溫聲說道:“你就是吳畏吧?”她說道:“半湖讓你進去。”
黃有爲沒有字,倒是有個号叫半湖,沒人知道爲什麽他會給自己取這麽個古怪的号,吳畏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稱呼黃有爲。
向女人道了謝,看着她踩着六寸高跟沿着回廊走遠,吳畏這才回過神來,心想這是誰?老黃的紅顔知已?
他一面在肚子裏八卦黃有爲的情史,一面推開門走了進去,看到黃有爲正坐在寬大的沙發上看報紙,辦公桌上散落着一些紙張,似乎是他正在寫的什麽東西。茶幾上放着兩個杯子,想來剛才兩個人就坐在沙發上聊天。
黃有爲這一段時間看起來精神不錯,已經很少咳嗽了,不過還是每天兩次喝中藥。他這辦公室修建得很有講究,冬暖夏涼,很适合避暑。
吳畏走過來收拾茶杯,看到黃有爲看的是現在京城裏發行量最大的《京華時報》,不過看的既不是時事也是财經,而是上面的小說連載。
似乎發現了吳畏的目光,黃有爲開口道:“你看過這個小說嗎?”
“沒有。”吳畏搖了搖頭,他兩輩子都沒有看報紙的習慣,再說對這個時代的小說也不感興趣。
“很有意思。”黃有爲說道:“我也是才知道,這小說是楚白寫的,讀了兩章,不愧是鬼才。”
說到這裏,他才想起來吳畏可能不知道楚白是誰,擡頭向他解釋,楚白就是《京華時報》的主編,和他是老朋友,年輕時号稱“青樓薄性客、才名動京華”,後來專心辦報,算得上是一代奇才。
吳畏對青樓才子版的老帥哥沒什麽興趣,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問道:“才知道?”
“是啊。”《京華時報》是八開十六版,逢雙出版,每一期的連載大概隻有三千字,所以黃有爲已經看完了這一期,一面放下報紙去找下一期,一面說道:“肖媛告訴我的,你不認識肖媛?”
說到這裏,他才啞然失笑,說道:“是我糊塗了,你怎麽可能認識她?這個名字你總聽說過吧?”
吳畏把殘茶倒進窗台上的兩盆虎皮蕉裏,一面搖頭說道:“沒聽說過,這人很有名嗎?”
“看來你還真不看報紙。”黃有爲說道:“她算是國内最有名的自由撰稿人,洋人辦宴會都會請她去。”
“名媛啊。”吳畏感歎道。
這年頭很多好詞還沒有被二次诠譯,所以黃有爲沒聽出吳畏話裏的嘲諷,以爲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接着說道:“她最近要寫一篇關于軍制改革的東西,我推薦了你,過幾天她可能會拜訪你,你選點有用的東西給她講講,别講太深。”
吳畏答應了一聲,到水槽連洗了茶杯,把它們放回櫃子裏,問道:“能講到什麽程度?”
“你在金水河那邊幹的事都不用瞞她,她知道應不應該發表,不過你最近做的事不要和她講。”
“明白了。”吳畏說道:“就是說我不用提防她?”
黃有爲愣了一下,這才笑道:“你怎麽會這麽想?不過也對,至少不用提防她。”
吳畏點了點頭,心說難怪肖媛可以這麽容易見到黃有爲,他感歎道:“原來是禦用文人啊?”
黃有爲有些吃驚,他停下手裏翻報紙的動作,看着吳畏說道:“你哪來這麽多詞?”說完他又想了想,說道:“這個詞倒也貼切,不過她要是禦用文人,那也是共和國的禦用文人。”
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又向吳畏說道:“對了,明天開始,總參給全軍将士授銜,正式實行軍銜制,你作爲前線代表過去參加一下,打扮精神點,總統也會去。”
這次輪到吳畏吃驚了,他看着黃有爲問道:“我是前線代表?”
“你是戰鬥英雄嘛。”黃有爲毫不在意的說道:“舒聲也會去,有不明白的事情,你直接問他好了。放心,就是亮個相,照幾張照片,沒人會吃了你。”
聽他這麽說,吳畏就覺得更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