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聲辦事精細,知道昨天鬧出這麽大的陣仗,今天肯定要提審吳畏,所以一大早就送了嶄新的軍裝進來,吳畏吃飽了飯沒事幹,把自己的軍靴擦得堪比藍曉田那一雙,現在一副軍容整齊的樣子走出來,别的不說,先聲奪人的目地是肯定有了。
都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吳畏今天這一亮相就赢得了很多人的好感,如果說在大堂上的這些人中混進了一個壞人,那麽大家肯定不會選擇吳畏,多半倒是會投滿臉橫肉的陸溢光一票。
既然是從權,當然也就沒有了預審,也沒有公訴人,甚至沒有卷宗。王健林這個時候倒是拎得清,直接把位置讓給了程選傑。
程選傑是共和國承認的法官,算是當仁不讓的主審此案。剛才等吳畏上堂的時候就已經打好了腹稿,很顯然按學生們的說法,吳畏是被誣告的,這件事辯起來麻煩,而且一旦打輸了,後面抓人的罪名就都站不住腳,基本上巡警局這官司就輸定了,所以他幹脆欺負大家都不懂行,直接問吳畏拒捕的事。
如果換成一般人,知道自己這一邊占着道理,多半就會中了程選傑的圈套,但是吳畏怎麽說也是從資訊時代過來的人,司法界的各種黑暗就算沒遇上過也聽了一耳朵,所以根本不認這個帳,一口咬定自己當時隻是自衛,根本不知道錢老二等人的身份,因爲不知道這時代正當防衛的界定範圍,連打傷錢老二的事都不認,隻說是自己摔傷的。
其實這個倒是他多慮了,那個時候就算是清流也沒膽子公開站出來提保護壞人的詞,基本上公理這種東西是一票否決的,也沒人有那個時間來細細分辨是不是諒刑過當。
錢老二還在家裏養傷,王健林知道自己手下的德行,估計也不可能在抓人之前先大叫一聲“警察”,而且他是打定了主意放水的,所以當程選傑要傳喚證人的時候,王健林直接擋了下來。
還沒等程選傑答應,那邊文廷式已經質疑道:“難道你沒看到他們穿的巡警服裝?”
吳畏看着他呲牙一笑,“要是穿上制服就能算警察,那我們早換上俄國人的衣服打到莫斯科去了。”
文廷式接觸的都是飽學之士,什麽時候遇到過這樣的無賴,頓時氣了個倒仰。身邊的王健林眼觀鼻鼻觀口,也不看他,隻在心裏問候文廷式的家人,心說你不開口總不會被人當啞巴。
其實這倒是錯怪老文了,他這樣的清流全靠一張嘴過口子,可以不吃飯,那是絕對不能不開口的。
康南海看看不是路,按這個路子下去,多半吳畏還能鬧個見義勇爲。他另有信息來源,向吳畏說道:“你昨晚在牢裏把查牢的馬牢頭打傷可是有的?”
“沒有。”吳畏立刻又否認。
康南海大怒,問道:“馬大炮現在還在醫院,你還能混過去不成?”
吳畏立刻辯稱當時馬大炮并沒有自稱牢頭,而且穿的是便服,開牢門的是獄警,他當時隻以爲馬大炮是新捉來的犯人要欺負自己,爲了國防軍的榮譽這才奮起反抗。
吳畏的口才便利,說起經過來口沫橫飛,手舞足蹈,将各人神情話語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身臨其境,至于其中有多少水分,那就得另外商量了。
幾句話一說,康南海就知道大勢已去,這個武夫與自己所知道的完全不一樣,不但狡猾怠懶,而且頭腦清楚,除非主審官要認真治罪,否則根本别想拿他有什麽辦法。
程選傑初時倒是打算秉公直斷,被吳畏一頓胡攪,也覺得頭昏腦漲,而且一邊的胡光還不斷給自己眼色,想起臨來時梁實的叮囑,幹脆胡亂判了幾句,就把吳畏無罪釋放了。
聽到程選傑的判詞,堂下的學生們頓時歡呼起來,倒似是他們打赢了官司一樣,至于本來打算告的勒索案那也都成了浮雲,不提也罷。
看到吳畏被學生們簇擁着出去,康文二人丢不起這個臉,站起身來拂袖而去。陸溢光和文官們沒話,伸手摸出一塊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向副官低聲說道:“明天你找找他的檔案,把人調到軍法局來。”
副官一愣,低聲問道:“您要用他?”
“現在看我們國防軍不順眼的人多了,以後類似的事情少不了,這家夥用來正好。”陸溢光簡單說道,其實他倒的确是看中了吳畏流氓律師的潛質。
看着陸溢光帶着副官離去,剩下的三個人相對苦笑,程選傑歎道:“這不就是活脫脫的葫蘆僧判斷葫蘆案嗎?可憐我的一世英名啊。”
因爲今天程選傑嗆了康南海一把,王健林看他順眼,笑道:“我輩又非清流,但求做事,要名聲何用?二位不如一起用過午飯再走?”
胡光猶豫了一下,拱手道:“還要回去複命,不如改日。”
王健林也不攔阻,起身送二人離開。
送胡光和程選傑來的汽車早已經回去了,兩個人也不叫黃包車,沿着街道慢慢往政務院走,程選傑苦笑道:“若是院子裏的諸公不能滿意,還要胡公援手。”
胡光大笑起來,拍着他的肩膀說道:“放心吧,至少逸之總理是不會有問題的。”
程選傑大奇,心說難道胡光得了蕭逸之的叮囑?這倒是沒看出來。胡光知道他不解其意,這時倒是有意結交,低聲說道:“你知道那位秋衛卿是何許人?”
程選傑一愣,心說這我哪知道啊?總不會是蕭總理的老婆?胡光也不爲難他,低聲說道:“她父親的确與我有過一面之緣,卻并無深交,她的夫家你我卻是舊識。”
他四下看了看,這才神秘的對程選傑說道:“她嫁的人就是王廷鈞。”
程選傑先是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然後就猛然想了起來,脫口道:“是逸之總理身邊的王秘書?”
胡光連忙擺手,低聲說道:“此事你知我知,不可再與人知。”
程選傑這才明白過來,心說這個吳畏運氣是真好,居然同時有府院兩邊的人助力,這人品也算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