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不知道夏達是誰的,自己百度。第二,不要被她那‘童顔雪肌’迷惑了,人家已經30歲了,而且人家不過是一隻習慣性熬夜創作的漫畫家而已。第三,女漫畫家的漫畫不一定是少女漫畫,全齡全性别都适合看她的作品,鼓勵大家買正版欣賞收藏。最後,這篇文既然分類在這裏,那肯定不是我原創的了。
請看正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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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的故事(部分)
來到北京之前,除了我的家人之外,還曾經有過兩個人勸我不要來,一個是姚非拉,另一個叫驚塵。他們的理由是一樣的:“做漫畫很苦的,你可能會受不了。”
姚非拉給我講過很多他的經曆,比如窮到沒有錢吃飯,去買大米的時候一般人都要一買幾十斤,而他隻能假裝挑剔地跟老闆說:“我不知道這米好不好吃呀,先買一點點回去嘗一下。”然後買上很少的一點點回來,小心翼翼地盡可能多吃幾天。再比如在畫連載的時候病倒了,卻沒有辦法休息,于是每天自己一個人哭着在畫那些搞笑的漫畫,這後來竟然練就了他一種超人的本領——如果在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工作卻很多,就不停地對自己說“我不能生病,絕對不能生病,絕對不能生病……”然後竟然就真的不會病倒。後來他用這種理論教導每一個他身邊的人,不知道對其他人來說是否真的有效,不過在我身上似乎還真的靈驗過~
驚塵是我認識了很多年的朋友,後來做了《漫動作》的最後一任主編。當時他還在北京做另一本漫畫雜志,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們正住在一間沒有窗子的閣樓裏,據說老闆不見了,拖欠了幾個月的工資不知去向。他用來教育我的不隻是他的現狀,還包括他再之前住在地下室裏做漫畫網站時的痛苦遭遇……
可是我想了想,這些受過這麽多苦的人現在卻仍然在做漫畫,那麽說明這些苦我也能承受。事實證明,我想的沒錯~
來到北京之後第一個和我關系變得非常親密的作者就是夏達,因爲我們倆一開始住在一間房間裏,後來雖然有了各自的房間,但卻也一直住在一起,直到2004年才分開。所以如果說漫畫人的生活,介紹她的生活我應該算是最有權威了~
我們住在回龍觀的二撥子新村,一個名字很怪的地方。不是回龍觀新開發的那些小區,而是爲原來當地的農民回遷準備的一片居民區。房租很便宜,平均每個人大約隻要200塊錢。我們就是因爲看中了這一點才在這裏安頓下來。然而,我們沒有考慮到的是,雖然房租便宜,但那裏進城卻非常之不方便。
我每天上下班如果坐公共汽車的話一共要花大約四個小時,而且晚上8點以後就沒有車了。當時北卡的小編們經常加班,晚上十點以後才幹完是常事。如果那個時間要回家就隻能打車,一趟就要30塊錢左右。如果索性不回家,夏天還好,春秋冬三季一到後半夜,辦公室裏就會變得非常冷,而且辦公室沒有沙發,我隻能蜷縮在兩張拼起的折疊椅上睡覺,這樣根本談不上恢複體力。這樣一個月偶爾熬上一兩天還可以,時間長了難免受不了。結果後來我的收入就變成一大半都花在了路費上。
與此同時,夏達的收入就更加緊張。剛來北京的時候她一個人住在地下室裏,還在電影學院上班。地下室雖然苦了點,但是離上班的地方很近,但是搬到回龍觀以後,每天在路上花費大量時間和體力讓她根本沒有精神畫漫畫,最後隻好決定辭職。辭了職,收入就隻能靠作品。當時她大概幾個月才能發表一篇短篇,所以收入拮據不言而喻。
在二撥子的那段時間裏,她完成了後來很多人很喜歡的那篇作品《雪落無聲》。大概可以說,作品中那憂郁和無奈的情緒正是她當時狀态的寫照。考慮到她當時還處于短篇創作階段,在多處露面可以更有利于作者的宣傳,所以這篇稿子先是投給了漫友。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是她已經快要吃不上飯了,而漫友的稿費聽說可以比北卡發得快一些。
稿子投過去不久,負責的編輯就告訴她,可以在最近一期上刊出。我們都很高興,同時她也已經開始了下一篇《路》的創作。然而一個月過去了,稿子沒有登出來,又過了一個月,還是沒有……她于是惴惴地去問,才得知當時負責她作品的編輯已經離開了漫友,在離開之前,并沒有把她的稿子轉給下一任的編輯。
當她終于找到了現任編輯時,得到的答複是稿子要重新審,審過了才知道能不能用。她聽完之後隻是淡淡地說“算了,還是不審了。”之後她問我,是不是她的稿子不好,我說怎麽會呢,拿來,我給你登。
雖然隻是一次無奈的巧合,導緻的直接結果卻是她的經濟狀況更加困難了。短篇作品在北卡是不可能預支稿費的,本來已經拖了兩個月,就算當時就決定使用,那麽雜志制作需要一個月,發表之後還要兩個月之後才能領到稿費,這樣前後加起來,結果就是她将近半年沒有收入。
那段時間我們吃得很講究。比如我,通常午飯是在樓下的小館子裏買一籠包子上來一邊吃一邊工作,隻要三塊錢。如果再拮據一點,就是一個雞蛋煎餅,兩塊錢。雖然又便宜又有肉有蛋,但天天如此,吃到最後會忍不住有點想吐。可是夏達實在比我要厲害多了。她就自己躲在屋子裏泡一碗比較便宜的方便面,然後一直吃。對,就是一碗面,中午起床泡上,吃幾口,然後去畫畫,晚上累了再吃幾口,然後去畫畫,半夜餓了再吃幾口……凡正她的飯量小,有的時候這一碗面竟然可以持續吃上好幾天。大家都知道,面條泡久了是會發脹的,口感……就不用說了。我們偶爾進她的屋子,在她的電腦旁看到一碗褐色的奇異的東西,問她是什麽,她就會回答我們:“不要扔,那是我的方便面,我還要吃的。”
大家住在一起,當然很難看着别人挨餓不管。所以我們兩個的錢有時候是會混在一起花的。但因爲她的自尊心太強,如果餓了病了,就連我也不告訴,除非我主動去問才會知道她需要什麽。而我自己也并不寬裕。最糟糕的,是當她的錢都花完,而我也還沒發工資的時候,兩個人就變得真的沒有飯吃。交房租的日子到了,我們沒有錢,隻好向谷強借錢交房租。但是除了房租之外,我們不好意思再借吃飯的錢,于是就隻好餓着。記得有一次她的口袋裏已經一塊錢都不剩了,而我還有一點點錢,我們兩個當時躺在她屋子的床上,我說:“我用這點錢去買點東西,咱們兩個吃。”她卻搖搖頭:“别去,我有經驗,隻要一直躺着不動,就可以不耗體力,還能撐幾天。你現在如果出去買東西,體力一下子就耗完了。”
可是人可以不吃飯,貓卻不能。咪咪是夏達剛到北京時買的小貓,因爲當時在貓販子手裏瘦得厲害,她一個不忍心就花二十塊錢買了下來。我們餓得不能動的時候,它當然也沒有東西吃,它不懂得忍耐,隻是在屋子裏一聲聲地哀叫,最後聽得人難過,于是我最後那幾塊錢,就拿去買了一根火腿腸,成了它幾天的糧食。
那一次我們最後還是沒撐到我發工資,而是訊趕來,帶了一堆肉啊菜啊,給我們做了好幾頓飯。朋友這種東西,有時候真的是能救命的。
如果買過夏達的《四月物語》,會在裏面看到一篇沒有對白的短篇,叫做《寂靜的地圖》,那是唯一沒有在北卡上發表過的作品,是她當時專門應邀畫給一本家鄉的新雜志的。故事的結尾,女主角在陌生的城市裏,站在路燈下,一個人哀哀地哭泣着,華燈初上。那一幕的靈感也來自她當時的親身經曆,因爲她就曾經在北京的街上突然地哭起來,隻不過不是因爲逝去的初戀,而是……因爲餓。
除了挨餓的情況之外,我們偶爾也會生病。然而因爲大家都不是習慣被人照顧的人,所以往往即使有人生了病也不會告訴别人,隻會自己偷偷地躲在屋子裏苟延殘喘,等到有一天活過來了,才把這些當作笑話去跟别人分享。
在二撥子的時候,我發過幾次高燒,所以都會自備體溫計。嚴重的時候不能去上班了,就自己買點藥在屋裏發汗。有一次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去廚房倒水吃藥,結果因爲頭太暈,拿杯子的手伸錯了地方把滾燙的熱水直接澆在了自己手上。當時自己還在那裏發愣,幸好趕上mint來廚房看到了,趕快把我拽到她屋裏去清理傷口,貼創可貼。那傷口在燒退後不久也就自己愈合了,隻是至今還能隐約看到留下的疤痕。
夏達剛來北京的時候大病過幾次,不過後來反而再沒怎麽去過醫院,又或許是因爲她自己躲在屋裏,生了病也沒人知道,慢慢也就好了。不過後來她跟我們講有一次頭暈得最厲害的時候(因爲沒有去醫院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早上起床她從床上半個身子爬起來之後一陣暈眩,然後直接整個人跌到了地上去,因爲那天隻有她一個人在家,所以她就這樣一直在地上躺到了傍晚,居然慢慢清醒過來,自己又爬起來了。所以說,人的生命力這個東西,還是很頑強的。
奇怪,怎麽越說越想笑,感覺我們實在好像小強哦。
在這裏想跟其他還想來北京的外地朋友說一下(如果還有的話),在收入有限的情況下,地下室和郊區的樓房之間盡量選擇租郊區的樓房,但是郊區和市内的樓房之間還是盡量選擇租市内的。雖然房租上可能會貴了将近十倍,但是生活環境對人的心情和工作狀态的影響是巨大的。
在二撥子,我們的住處距離最近的超市大約要步行近半個小時,這并不算遠,但是這條路上沒有任何樹木和建築可以遮蔭,隻有無窮無盡的從附近工地刮來的黃沙塵土,在氣溫40多度的北京炎夏,那簡直就是地獄。偶爾甚至還可以看到蝗蟲……房間裏當然是沒有空調的,所以一天到晚都開着窗子,到了晚上,貓咪最大的娛樂項目就是在我的床上捉蛾子,大大小小的蛾子,大的吃掉,小的就把屍體留在那裏,變成床單上非常有個性的裝飾。超市是我們那附近唯一可以閑逛逛的地方,除此之外我們基本沒處可去。所以除了每天上班的我之外,像夏達就索性整天待在家裏,除了漫畫圈子的聚會(通常有人請客)之外,一兩個月才出門一次。
二十幾歲的女孩子總是愛美的,逛街買衣服這樣的心願雖然奢侈,但總還是沒辦法從心中揮去。于是每當終于拿到了一筆稿費,總還是會有人急切地想要出門,進城去看看。通常我們會叫上有時還有喵嗚,然後坐上兩三個小時的公共汽車,去往那個非常擁擠但衣服卻超級便宜的地方——動物園批發市場。
這麽稱呼這個地方隻是因爲它在北京動物園附近,當然賣的東西跟動物沒啥關系,不要誤會。之所以不顧旅程的漫長和颠簸,也不管那裏的人流有多麽擁擠空氣有多麽污濁都一定會選擇這個地方,是因爲隻有在這裏才可以看到無數各種各樣隻要十幾二十塊錢就可以買下來的衣服。然後用盡一切砍價的手段,裝可愛,扮可憐,謊稱自己還是學生…………記得有一次,她們發現了一家店出售各種各樣的白色連衣裙,每件隻賣20塊錢,于是興高采烈地一下買了三四條回去。那些裙子夏達穿了很久,先是作爲正式出門時的着裝,後來裙子慢慢皺了(我們沒有熨鬥),開線了,就改當睡衣。這就是這些便宜衣服的另一大好處——它絕對是純棉的。
現在各位知道了,你們每年在漫展上看到的那個“美麗的夏達”,其實就是由這些東西裝扮起來的。每當我們在論壇上看到有人不知出于什麽心态宣稱夏達“濃妝豔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大笑起來。事實上,除了基本的護膚品之外,我見過夏達唯一買過的一件化妝品,是一支睫毛膏,因爲一年也難得用幾次,大約直到現在還在。
在二撥子生活了一年多,但對于我們來說,這些生活上的困苦在若幹年後回憶起來其實也并不算是什麽痛苦的事情。真正讓我們覺得難過的,是另外一些經曆。
我說過,我們居住的地方,是一片屬于回遷農民的居民樓。然而就在我們租房合同到期的前幾個月,非典開始了。住在那裏的其他人都盡快地離開北京避難去了,隻留下我、夏達和夏達的另一個朋友。我們三個人相依爲命,似乎也沒什麽可覺得害怕的。真正可怕的并不是疾病,而是人。很快,居民區開始設關卡,禁止外人出入,盡管他們不能把付了房租的我們馬上趕出去,但卻可以百般刁難。隻是出門去買點菜,前後花費不到十分鍾,再回來就要接受沒完沒了的诘問和盤查,甚至語帶侮辱。更可怕的是,白天還會有喝醉的男人跑上來咚咚地敲門,在門口醉醺醺地胡言亂語,而當時隻有夏達一個人在家!即使把這一切都默默地忍了下來,最後還是被找到了理由——據說非典可以通過寵物傳染,所以房東禁止我們再養貓。
軟磨硬泡,連哄帶騙,終于拖到非典剛剛過去的時候,我們找到了新的住處,租房合同也已經到期。最後搬家的那一天,房東突然又出現了,而且還帶着他二十多歲的兒子,兩個男人赤裸着上身,一個站在門口,另一個則在房子裏轉來轉去,告訴我們“客廳的玻璃有一個洞,要賠50塊錢,廚房的洗手池管道松了,要賠一百塊錢……”本來我們叫上來收舊家電的人也被他們趕了出去。“不賠錢,房子裏的東西就都是我們的,叫他來幹嘛!”“報警?好哇,這一片的人我們都認識,你叫警察來正好,這邊的警察跟我們熟得很……”
最後的結果,是我們把所有不打算搬走的舊洗衣機、舊顯示器、舊桌椅……全部留給了他們,還加上兩百塊錢,這爺兒倆才心滿意足地放我們離開。
這不能算是漫畫給我們的遭遇,隻能說是,每一個北漂族必須面對的吧。因此雖然這是我生活經曆中最令我無法忍受的部分,我卻從未把它怪罪到漫畫頭上去。
不過接下來的部分就和漫畫密不可分了。
離開二撥子之後我們終于找到個不錯的房東,夏達也慢慢開始了《米特蘭》的連載。然而我想,離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短篇作者生涯而步入連載,對她來說大概隻能算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吧。。。。。
曾經在雜志的專欄裏寫過她曾經爲了趕連載三十多個小時不睡覺,二十來個小時不吃飯,或許沒有親身經曆的人是很難想象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狀态的。當時我在她隔壁的房間,和她一樣不能睡覺,因爲我每隔一個小時就要過去大叫:“快點畫!還有多少了?快點!”要不然,她一定會一不小心睡着。
還有次,截稿日前後,她生病了,痛得在床上打滾,然後覺得稍微好一點就爬起來繼續畫畫。她的助手看得不忍心,跑過來對我說:“她都那樣了……就讓她休息一下吧!”我冷冰冰地回答:“不行。”眼皮都沒有眨一下。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真像個惡魔。
夏達的作品肯定還存在着很多這樣那樣的不足,也經常會有讀者來信督促她進步,但是在我做漫畫編輯這幾年裏,隻有她的連載我從來沒見過讀者來信說“這期畫面太粗糙了,有趕稿的嫌疑”這樣的意見。因爲即便是餓到吃不上飯,忙到不能睡覺,病到爬不起來或是截稿日已過,都不能讓她放松對自己的要求。即便是在上面說過的那樣可怕的情勢下,她仍然會執着地用筆尖的側面在女主角的裙褶上畫花邊,或是把男主角一件全黑的鬥篷排滿手打線。我和會因此而恨恨地大罵她隻會做些無用功,但她卻會認真地說:“我知道這些印出來以後就隻剩下模模糊糊的影子,但是讀者看到這些模模糊糊的東西時候也一定會感受到畫面的細緻的!”犟得像頭牛。
像這樣主動嚴格要求自己到變态的地步,國内作者我聽說過的人裏,除了她大約也就隻有姚非拉了吧。雖然我知道她一定不喜歡我這樣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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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我個人的觀點吧……其實是引用我寫在《錯位》裏的一段話——
““英雄傳說之所以曲折,是因爲大家預先知曉了絢麗的結局,而在未知的人生旅途中,絕大多數人忍受不了波瀾壯闊的刺激,也忍受不了不爲人知的寂寞,這些弱者隻能津津樂道于英雄那華麗的一瞬間,以及之後的滔天權勢,卻永遠沒有眼睛去注意那些鳳毛麟角們成名前的無怨無悔,以及成名後的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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