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卷

八神庵穩穩地坐在房間邊上，凝視着神樂潛龍的手指，昏暗的環境讓他的眼眸仿佛螢火蟲，然而，他卻看不見神樂潛龍紫墨鏡下的底細。

“在你之前，已有不止一個人問過了。”

“是那位特立獨行的阿姨嗎？”

神樂潛龍微笑道，卻見八神庵沒有否認，那俊朗的臉上交織着幸福與惋惜，或者說，追悔。

于是，她笑得更盛：“子欲孝而親不待。不過，在你我的家庭，也不必爲了死得其所的人傷心。”

八神庵沉默了一陣。

“你的話還是那麽不順耳。”

“呵呵……”神樂潛龍開心地笑，指尖流淌出音符。

純淨的吉他聲環繞在空氣中，那是八神庵熟悉的旋律，或者說，名曲。

“嘿，我的知音，我們又在一起聊天了。兒時的身影輕輕爬出記憶，仿佛一顆生根發芽的種子，深植在腦海與今日交替，萦繞盤旋漸漸重疊，在那寂靜的此刻。”

“多少年來我茕茕獨行，行走在梧桐落葉所鋪的狹窄小道上，頭頂的朝夕霞光将我籠罩，我懷抱吉他以抗禦那蟄伏的夜。當我的樂章爲咫尺天涯的人所着迷時，咫尺天涯的人開始盼望，盼望我打破夜的寂靜。”

“在目光灼灼中我看到，那形形色色的人，有的言之無物，有的充耳不聞，有的閉門造車，卻沒有人當衆打破這份寂靜。”

“我冷眼宣揚，寂靜會像癌症瘋狂蔓延。聆聽我,我将指引；緊随我,我将拯救。我的話如潤物細無聲的夜雨，而今徒然敲響那寂靜的深井。”

“還有人仍然膜拜恪守着，曆代凝結的光輝體系。先賢的璀璨雕塑成規矩，規矩的方圓日漸堆砌，版刻爲金科玉律，刻闆着國計民生的點點滴滴，成爲那唯一的寂靜之聲。”

不知不覺間，神樂潛龍唱完了那将原版篡改得似是而非的歌，但那空靈的旋律卻在繼續，就這麽延續着，如同在一次次撥弄着什麽，也仿佛是在等待着什麽。

在一遍又一遍的樂章中，八神庵的目光逐漸從神樂潛龍的手指移向了她的臉龐，那美麗的臉正堪堪對着他，在昏暗的視線中，恍若不語的仙子，跳出了時間的流淌。

又過了很久，八神庵似乎下了什麽決定，終于開口打斷了音樂：“這已經不是《寂靜之聲》了……這也不僅僅是寂靜。”

“這是我所唱而且将唱的高歌。”

神樂潛龍微笑着止住了音符。

“……我卻不見得會爲之引頸。”八神庵慢慢站起，走向神樂潛龍，腳步貌似沉重，“《寂靜之聲》的作者發出了時代的呐喊，卻沒有強求時代順自己而改變。”

神樂潛龍微笑依舊：“所以這是我的《寂靜之聲》。”

“那個明眸閉月的聰慧姑娘，不是戴着面具的神樂代宮主。”

直視着八神庵眼中的哀傷，神樂潛龍的笑容沒變，卻似生了沒心沒肺的味道：“那個沉迷音樂的天才少年，也不是紅發新月的張狂之徒。”

“爲什麽！”

突然，八神庵一拳揮出，驟然停在神樂潛龍的鼻尖前。而她，絲毫沒有反應，除了因爲拳風而緩緩下滑的鼻血。

似乎是感受到嘴唇上的熱流，神樂潛龍歎息一聲，放下吉他，偏過頭，從衣兜裏掏出紙巾，擦拭起來。

那張側臉，在八神庵眼中，分明是一個嬌小的女子。

卻在此時，那聲歎息之後的話音傳進了他的耳朵。很輕，也很緩，卻像蠶絲一般勒在他的心中。

“是啊，每一個神樂宮主都戴着面具。明眸閉月，多麽舒心悅耳的稱贊啊……謝謝你。所以，我不會用面具下的瞳孔污染你記憶深處的那雙明眸。八神庵，就讓她定格在懵懂的少年吧！”

就在此時，敲門聲響起。神樂潛龍趁勢做了一個拍照的動作，然後起身開門。

駐足門外的是合冰，噴着酒氣，神樂謙靈已不知去向。

“你們待裏面好都一個多小時了。無論是辦什麽事兒都該差不多了吧？”

“你喝醉了？”神樂潛龍吃驚道。

“誰知道呢？我隻是紀念。”合冰踏近一步，伸手搭在神樂潛龍肩頭，腦袋卻夠長了望向裏面的八神庵，“紀念我曾經仰望的人在你談笑間萌得像隻小白兔……喂，潛龍沒有殺你吧……”忽然，合冰的身子一僵，連酒也似乎醒了一半，他刷地站直了，雙手按穩神樂潛龍的胳膊，将她轉到自己眼前正對，“你……流血了？鼻血？怎麽搞的？你不是那種花癡啊！”

欣賞着眼前的醉态，神樂潛龍放聲大笑，然後伸手摟着他的脖子：“如果，我說八神庵欺負我……”

“那我們就同病相憐了！”合冰搶答道，“當初他也曾把我的鼻血弄出來，隻用了一拳，而且隻是拳風。”

“哦~~~！”神樂潛龍意味深長地瞄向立在房間中央的八神庵，“原來是熟能生巧啊！”

八神庵卻冷哼了一聲，眉宇間透了一絲讨厭，想要離開，卻被合冰攔在門前。

“你們在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畢竟潛龍流血了，如果什麽都不過問，我就渎職了。”

八神庵舉起了燃着火苗的手指：“再裝？”

“什麽裝？我這是半醉，不行嗎？”合冰一把将神樂潛龍擋在身後，口吻依舊輕浮，身體卻已是戰鬥姿态了。

神樂潛龍的腦袋從合冰背後伸了出來，那紫墨鏡迎着八神庵陰陰的臉色，笑而不語。

電光火石間，八神庵一記下勾拳出手！

合冰擋得從容不迫，嘴上還在笑：“5C嗎？”

緊接着，八神庵俯身撞去，合冰卻依然笑着：“接琴月陰？”

沒錯，是琴月陰。但合冰判斷錯了方向——八神庵根本沒想和他糾纏，借着格擋的力道與身位變化，輕松繞出了門。

“開賽時再來找我。再見了，小紫。”

随着八神庵的聲音在地下室的走廊間回蕩，那幹練的身影也飛快消失了，剩下似乎意猶未盡的神樂潛龍望着出口的方向。而合冰，卻似懊惱，或者自嘲：“差距啊……明知道隻是琴月陰，還是攔不住他……對了，潛龍，你們到底是談崩了還是手誤？”

“哈哈……”開心的笑容中，神樂潛龍牽起了合冰的手，“來，我給你講個故事。有一個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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