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卷
奧地利,維也納。
合冰沒有想過,在這樣的時間地點與八神庵相見。
确切地說,是八神庵突然造訪神樂潛龍。在一個普通公寓的地下室。
一個仿佛音樂棚的地下室。
神樂潛龍獨自在裏面。而合冰,将八神庵擋在了外面,略顯驚詫。
“八神……”
“讓開。”
“潛龍在錄音。大家都在外面等着……”
突然,八神庵擡手就是一招葵花!
合冰卻不似當年那樣無法反應。相反,他不僅伸手檔住,而且前跨一步——荒咬!
沒有火的荒咬,八神庵懶得搭理,任由那拳頭砸在自己胸口,葵花第二式卻同時夠到合冰下巴,舉重若輕地将他打得騰空。
“哎喲!”合冰後背貼到牆壁,勉力站穩,克服着比疼痛更難受的眩暈,彎腰低頭,雙手懸空護頭,“你也太暴力了吧!”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八神庵捂着胸口,“力量有了。也許幾年後你能是我對手。”
聽着這不陰不陽的評價,合冰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甩甩腦袋,瞥了瞥八神庵身後沒有上前阻止的神樂謙靈。後者立即察覺了,連忙擺手:“潛龍的保镖是你,這事兒你負責。”
地下室的走廊裏隻亮着一盞燈,顯得昏暗,八神庵的眼睛炯炯有神,神樂謙靈的目光卻閃爍不定。
“好吧好吧,我現在不過是個空有力量的家夥,比不得你們這些身經百戰。”合冰自嘲地咧咧嘴,伸手揉着生疼的下巴,“不過,八神啊,你真的想再聽一聽潛龍的音樂?”
“……還有多久?”八神庵沉吟道。
“天知道她在裏面鼓搗什麽東西,神神秘秘的。”合冰撇嘴,回頭瞄了一眼那隔音效果優秀的牆壁,終還是将目光放在八神庵身上,“一起等等吧!而且,我很好奇你和潛龍當年的相遇啊!”
忽然間,八神庵的眼神渙散了一瞬。
旋即,他直起身子,後退幾步,靠在另一邊的牆上,與神樂謙靈離了一個身位。
“‘我做音樂,是因爲喜歡,那是一種超越了語言的東西’……‘我做音樂,卻是作爲語言的一種’。”
八神庵的語調有些古怪,一隻手平懸在空中,手心燃燒着蒼炎。
“……這是……你與潛龍的對話?”合冰似懂非懂。
“那一年,我九歲。”八神庵盯着那跳躍的火苗,“被母親帶到神樂宮,第一次見識她經常提起的淵源,見識據說少年天才的神樂宮主。”
八神庵似乎沉浸在回憶之中,渾然沒有察覺到一旁的神樂謙靈那微妙的表情。
“我見到的是一個妙齡女子和一個牧師打扮的青年出雙入對。還有一個喜歡爬與身同高的機車的漂亮小女孩。”
神樂謙靈的臉色越來越像噎着一般,而八神庵則繼續着那緩慢而略顯幹冷的嗓音:“這些,當時都覺無趣。直到,我無意間走到一間小平房附近。房子裏傳出讓人着迷的鋼琴聲,門外的空地裏有一個潇灑的男人在練槍。”
就在兩句話的間歇,合冰身後的門忽然開了。
“好了。萬事俱備……八神庵?”
神樂潛龍眨眨眼,伸手拉拉合冰的衣袖:“你攔住了他?”
合冰點頭,卻有搖頭:“似乎,那并不是我的實力所緻。”
“哦……”神樂潛龍啧啧嘴,上下打量着,上從紅頭發,下到黑皮鞋,一樣不落。與此同時,八神庵的頭也擡了起來,做着同樣的事情,從紫墨鏡開始,到紫白相間的木紋鞋。
“十幾年了……”
不約而同的話卻是完全不同的口吻。這讓雙方都停下了話,體味着彼此的意思。
俄而,神樂潛龍先開口微笑:“昔日的懵懂少年郎,而今是無數少年郎夢中效仿的形象了。”
“我卻直到今年才見到你出落的外表。”
手心的火苗仍然燃燒着。
短暫的安靜之後,神樂潛龍翹起嘴角:“外表嗎?”
話音落下,她也沒等八神庵回答,而是上前沖他伸手作邀:“進去一起弄弄音樂嗎?還是當年的知音嗎?”
“……如果隻是普通的音樂。”
蒼炎熄滅了,八神庵似乎在猶豫,但神樂潛龍徑直拉起了他的手。于是,兩人進了音樂室,沒有關門,卻也沒有邀請門外剩下的人進去。
不過,合冰似乎有些震驚。
“我從來沒有見過……”
神樂謙靈不懂:“什麽?”
“我沒見過八神庵被人牽着走,走得……像一個腼腆,欲迎還拒的姑娘。”
合冰的聲音很小,神樂謙靈卻爲此大笑:“哈哈!但願你的話沒被他聽到。”
“也是……”合冰也讪笑起來,“你說,這個時候,我需要進去嗎?”
“你是保镖,你自己判斷。”
“我……不信八神庵會搞什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合冰思索了一下,說出一個理由,然後随手關上了門,朝神樂謙靈走去,“一起去街上買點兒酒喝。”
“爲什麽?”雖然不明白,神樂謙靈還是跟上了合冰的步子。
“慶祝,或者說紀念,關于很多東西。”合冰回頭神秘地笑,止住了他繼續發問的勢頭,“你永遠不會明白,八神庵在我心中是什麽位置。”
……
音樂室裏,沒有開燈,隻有一些器材的按紐散着微弱的熒光——這光線比走廊更暗。八神庵坐在靠牆的沙發上,神樂潛龍立在正中央,摟着吉他,仿佛那是一挺機關槍。
“當年你就是那麽忽悠的。”
“我也許會永遠忽悠下去。”
“……我沒有去問,但始終不懂,千鶴爲什麽讓你出來。”
“我也不理解,你爲什麽比起赤焰,甯願選擇蒼焰。”
“有些事物,與生俱來。”
“哦?”
“有一本小說,裏面有一個小王爺。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他,對他無微不至的父親其實是殺父仇人,如果不信,如果不放棄他從小經曆的一切,他就是大逆不道。”
“……然後,那個小王爺怎麽選擇的?”
“他屈服了。最後,他還是死了,身負罵名。”
神樂潛龍撥弄了幾個音符:“激蕩的時代,總有人出生在風尖浪口的起點,人們紛紛告訴他不同的方向,卻沒有人問過他到底希不希望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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