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卷
河北,滄州吳橋。
黑色的日式皮夾克,白襯衫,紅褲子,還有那把倆膝蓋通過一條紅皮帶系在一起的名爲bondagepants的東西。
這是一種混搭,搖滾人,或者說朋克們喜歡的格調。
不過,這裏是中國,是滄州,要找一個屬于搖滾樂自己的空間并不容易。所以,穿着這樣的服飾的男人看上去和街頭賣唱的家夥差不了多少。
但如果換一個角度,卻能發現那皮夾克背上潔白而細細的新月,再配上那不羁的火紅頭發……
“我說,八神庵,以你的身份和灑脫,搞行爲藝術也沒什麽,但這兒是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産集中的地方,跑這兒來推銷你的藝術……不覺得錯位了嗎?”
發話的是一個身材不錯的女人,穿着一襲黑色的禮服……或者說喇叭褲連衣裙,而且是大面積露背的那種。雖然六月的天氣也算入夏,但考慮到河北的緯度,這幾乎昭示着她格外健康的體質。
隻是,八神庵沒有理會,一曲罷了,又起新詞。
“到底我要等到什麽時候,你會将心裏的話告訴我?也許你早已忘記要如何,表達隐藏在内心的傷痛。到底我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看到你臉上的笑容?也許你早已忘記要如何,見到你早已僵硬的臉孔。”
唱功不錯,至于音色嘛,如果拿麻宮雅典娜來比較,那還真得叫破喉嚨了。
人來人往,歌聲飄散在城市裏,旋即被城市自己的節奏淹沒,即便吳橋或許更适合叫做城鎮。
“沒有人聆聽你的創作,這裏是吳橋。”
趁着間奏的時刻,黑禮服的女人再度開口,卻隻被八神庵斜瞄了一眼,那略顯粗犷的嗓音再度嘹亮。
“到底我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看清楚自己的輪廓?也許你早已忘記要如何,打開在内心深處的枷鎖。到底我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醫治我心裏的傷口?也許你早已習慣要如何,去面對自己導演的噩夢。”
“好吧好吧,你是潮人,你是藝術家,讓我當你唯一的聽衆好了。”女人歎息道,“誰叫你是八神庵呢?”
“到底我要等到什麽時候,會将你心裏的話告訴我?到底我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看到你臉上的笑容?到底我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看清楚自己的輪廓?到底我要等到什麽時候,你會醫治我心裏的傷口?”
歌停曲終。
女子像一陣黑風般旋到八神庵進前,雙手入褲兜的造型與對面的男人頗爲神似——那還是九五年的時候,格鬥賽場上抓拍的經典形象,雖然隻是一個背影,卻足以讓八神庵這個名字以及那輪新月被萬千大衆銘記。
但似乎,在吳橋,他隻是一個不在意落魄的音樂青年。
“又一首新歌?”
“你确定?”八神庵反問,眼神依然是近乎輕侮的斜視。
女人卻不以爲意,語調波瀾不興:“你的作品,我全部都明白。”
“明白?”八神庵的嘴角似生起嘲笑。
“書讀百遍,其意自現,然後熟能生巧,如是而已。”女子淡笑道,“或許哪天咱們得動手,而且我也不滿意你的行事,但我喜歡你的音樂。”
“喜歡就能明白?”八神庵狂放地笑,開始收拾行頭。
“得,談遠的你大概又要說我事先做功課,雖然那些功課的确是做完了的,但不出意外的話,剛才這首歌是剛剛問世的吧?”女子的雙手猛的展開,攔在八神庵将行的路前,“我不知道歌中的‘你’到底指誰,但很顯然,這個人貫穿着你一輩子的命運,無論這樣的命運你是否願意接納。然而,你在等待,你爲你們彼此所做的事情而痛苦,卻沒有途徑和時機去改變,你們仿佛活着不像自己,你們反複着并非本心的行爲,你們得不到希望的結果。你希望溝通,希望抛開某些……東西,然而,你隻能繼續等待着。而這首歌,便是你宣洩等待的決堤口。”
八神庵背上貝司,卻沒有邁步,倒是正視起眼前的女人來。
四目相對,一個昂然等待挑戰,一個卻将所有歸凝于漠然。
良久,比起剛才至少有路人指點注目,現在兩人算是徹底被人潮埋盡了。
“你是叫……菲菲?”
“名字不過是一個代号,當你離開中國,或許就是我們永别了。”
“你不是在青海嗎?”
“我本來負責青海,但河北沒人,我就請纓了。”
八神庵眼神一凝:“爲什麽?”
“因爲我喜歡你的音樂。”
八神庵皺了皺眉,似乎是不滿菲菲答非所問,但對方沒有給他發問的機會:“三個月馬上就要到了。你的個人資産應該付不起我們定下的入境費吧?還是說,真如傳言中那樣,由神樂千鶴買單?”
“草薙京的确不在中國。”八神庵倒沒有糾纏這個,“但你不會明白爲什麽我最後一站是滄州。”
這句話讓菲菲臉色一滞,但八神庵卻繼續說了下去:“菲菲,你還記得你的祖先嗎?”
“我是炎黃子孫。”
菲菲脫口而出的答案讓八神庵忽然微笑了。
“那你記得我的祖先嗎?”
“你的……”
“你不記得了。你,廣西的漫畫家,廣東的醫護工作者,山西的煤礦工人,四川的警察,遼甯的足球運動員,湖北的特工……無論是不是刻意爲之,三個月裏,接待并跟蹤我的都算是同齡人。你們卻幹得像是公費旅遊。當然,格鬥家也有自己的生活。但是,很多東西,你們都不記得了。”八神庵的語速很慢,如歎如訴,“你知道自己是炎黃子孫,但你真的明白這四個字背後的分量嗎?不,你一知半解,你們都一知半解。所以你知道我在等待,知道我希望溝通,但你不明白我希望抛開的究竟是什麽,你也不會知道我的歌是爲誰而唱。”
話音仍在,八神庵回歸了面沉如水的神态,與菲菲擦肩而過。
“八神庵不是總是惜字如金嗎?”菲菲回頭問道。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這麽說,我真得榮幸了?”
菲菲喜笑顔開,卻迎來八神庵回眸,深邃而漠然。
“你的背後有讓你恬然而居的環境,我卻沒有。你我的緣分,也不過言盡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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