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
在軍營内漫步的李虎子回過頭來,看到一個面帶笑容的少校參謀的身影快速逼近,臉上隻是露出了不冷不熱的表情。
“是保财啊!”
來者正是李虎子當初的小兄弟。七年前還是跟在李虎子身後,膽小怕事的張保财,七年後已經從一介普通小兵升到了團參謀,而且是專門管理整個團上千号人後勤物資的重要職位。若按前清官場的話來形容,就是油水很足。
而如今的攀登高位的張保财也有二十多歲,在大他五歲、曾經一直扮演了兄長角色的李虎子面前,早已沒有多少敬畏。
不過終究是十餘年的交情,又曾是自己極爲親近的人。雖然在張保财看來李虎子有些不識時務、不識好歹,時不時還惹得自己生怒,但是終歸嘛,還是有那麽一層關系在。
關鍵還是張保财攀登高位太快,手頭上根本沒多少可用之人。他雖然内心有些看不起甚至鄙視李虎子的爲人性格,但是卻也明白自己想要繼續往上面爬,是少不了底下有幾個可以推心置腹的心腹的。從這點看來,李虎子倔犟的性格倒是很适合做下屬。
因此,在李虎子偶然地調入江蘇陸軍第二師第八團擔任連長後,同在第八團任職的張保财就動了拉咯的心思,盤算着自己也玩一把戲文上的三顧茅廬,把李虎子這個過去的老大哥給拉到自己麾下來。
不過好幾次張保财熱情地邀請李虎子吃飯喝酒,對方都接口軍務在身給回絕掉了。張保财倒是不氣洩,今天抓住李虎子一個月難得一次放假的時候過來打算再試一把。
走到李虎子面前,張保财故作親熱地拍了拍李虎子肩膀笑道:“陪兄弟去喝個酒吧?”
“軍營内不得飲酒,這可是軍法規定。”李虎子的神情依然是冷淡的。他對自己這個過去的小兄弟,情緒也是複雜的。對方一步一步從一個懦弱膽小,需要自己保護的小屁孩轉變成嚣張跋扈,得意一時就不可一世的小人,這種轉變李虎子卻愛莫能助。
張保财私底下幹了什麽,李虎子隐隐約約也有所察覺。畢竟在軍隊中衆人朝夕相處中,總是避免不了會有風聲洩漏。不過李虎子也知道張保财是有着上面團長罩着,是團長鄧吾峰的心腹嫡系,況且自己也隻是知道一些捉風見影的事情,也拿不得台面說。
張保财卻仿佛是真要把禮賢下士的戲份演到底了。他也不在乎李虎子的冷臉,笑道:“又不是在軍營裏喝,兄弟自然不可能違背軍法的!還是想請哥哥到外面喝酒去!過些天咱們不是就要出發準備北上了麽!走之前喝一杯也是好事兒不是!?”
李虎子聽後沉默不語,張保财就腆着臉半推半拉地将李虎子帶出了軍營。
第二師第八團所駐紮的位置在蘇中揚州城邊上一座新修建的軍營。出了軍營踏上同樣是新修的道路不用走多遠,就來到了熱鬧繁華的揚州城裏。
李虎子是野戰長官,職責主要就是帶兵打仗,平日也隻是操心部隊的訓練和戰備情況因此少有出軍營的機會。更何況他久呆在軍營中,慢慢已經完全習慣了軍營的生活,反而對軍營外的世界沒那麽感興趣了。
張保财則不然。他作爲第八團團長鄧吾峰的心腹,負責的又是多與外界接觸的後勤辎重方面,出軍營的機會非常多。甚至可以說他在軍營外過夜的次數比他在軍營内還多。也正是因此,一路上張保财都詳細地給李虎子介紹揚州的好玩之處。
哪兒有玩耍的地兒、哪兒有吃飯的地兒、哪兒有落腳的地兒、哪兒有看耍雜的地兒、哪兒有聽戲的地兒、哪兒有青樓瓦子等等。
一路詳說,張保财倒是出于好心,他卻沒有注意到李虎子臉上越來越厭惡的表情。
他們兩個,早已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進了揚州城後,張保财非常熟路地領着李虎子來到一處裝潢奢華的酒樓,門口小二一看到張保财眼睛就是一亮,屁颠屁颠地跑了過來谄笑道:“軍帥!又來光臨小店啦!?您的位子早就準備好了,讓小的迎您上座!”
張保财顯然對‘軍帥’這個稱謂很滿意,他笑罵地踢了那小二一下,放肆道:“爺需要你迎嗎?還不快拿好酒好菜上來!?”
那小二也不還手,從地上站起來後隻是陪笑,不停地點頭哈腰,目送着張保财與李虎子一前一後走上樓梯往二樓的貴賓上座走去。
直到對方身影消失,那小二的臉才冷了下來,走到廚房裏頭端起一壺茶水,掀開茶蓋就往裏面狠狠吐了口唾沫。一邊蓋上一邊恨罵道:“我入你大爺的!什麽破玩意!”
樓上,張保财在自己熟悉的靠窗座位上坐下,伸了個懶腰。
李虎子看了看下方繁華的景色,忽然有了種不适應離開軍營的感覺。對外面的花花世界,更多覺得是陌生。
此時那小二端着茶水上來,小心翼翼地給兩人上茶。張保财拿起茶杯就往嘴裏灌了點茶水,然後紮巴紮巴嘴笑道:“不愧是老子留下的茶葉,就是香!”
放下茶杯不再理會那小二,張保财正視着李虎子,将身子微微前傾笑道:“哥哥怕是沒怎麽來這揚州城好好玩過吧?那可是太可惜了!今天就讓兄弟帶你好好見識一番!”
見李虎子神色依舊是冷淡,張保财又換了副表情。他在長期幫鄧吾峰做事的時候,也算是掌握了些與人打交道的技巧,更是磨練出了一幅厚臉皮:“好叫哥哥你知道,兄弟我能有今天,還不是靠上峰的賞識!”
“實話更哥哥講,當今這世道,你要是不去鑽營、不去榜上上峰,你就沒戲!當今世上什麽最大?錢最大?錯了!是權最大!你想要權、想要過人上人的生活,那就得一步步往上爬!怎麽爬?還不是得要找個梯子過來助力麽。”
“這個道理,兄弟我今天是跟哥哥你推心置腹才會講的,也是爲了哥哥你好!”張保财臉上擺出了一臉真誠的模樣:“我跟你說,按哥哥你的才華、你的資質,隻要跟對了人,保證升的快!不出三年也能混個少校當當,興許幾年後就成将軍了!”
“到時候,大權在握、風光無量,那才能稱得上是志得意滿!”
張保财滿心以爲自己一番話能把李虎子說動,卻沒想到對方還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
就待張保财準備加大力度繼續遊說時,卻聽李虎子先問道:“我問問你保财,你一個少校參謀,一個月軍饷也就二十幾快錢,是從哪裏找到錢來供你如此花銷的?這酒樓一頓怕是就要吃掉你半個月的饷銀,你錢是從哪裏來的?”
張保财神色頓時大變,心中一陣憤怒!
老子給你臉你不要臉!
“李虎子!你就一輩子當你的連長吧!!!”張保财惡狠狠地撂下一句狠話,站起身子就急匆匆地離開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