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
一陣火星出現在李虎子眼前,一閃即逝。
好在劉繼業給所有馬克沁機槍都裝上了鋼闆防護;雖然使得機槍的重量加重了,但也在剛才擋下了對面的步槍子彈,救了李虎子一命!
馬克沁重機槍不斷噴吐着火焰,無數黃銅彈殼有規律地落在地上,機槍所掃射之處不時能看到一陣灰土。
“虎子!這下去怕是不行!槍管太燙了!!”旁邊一直供彈的姚新元忽然在李虎子耳邊大吼。
由于沒來得及裝上冷卻水箱就開始射擊,在打了五百多發子彈後,馬克沁機槍的槍管已經開始發紅,再打下去就有炸膛的可能了!
然而此刻戰局卻變得很危急;在對面巡防營獲得了增援後,他們硬是靠人數的絕對優勢壓倒了革命軍的火力!此刻也隻有靠戰線上不停射擊的五挺機槍才能勉強頂住。若火力發生停頓,敵軍就能憑借空隙集中兵力發起突擊。
隻要讓對方逼近,十多倍的兵力差距足以讓他們将革命軍淹沒了!
更何況,此刻對方的火力如此猛烈,若是要離開防盾去給槍管加水,很有可能就會倒在敵人的槍口之下!
‘唔……’此時,距離李虎子不遠處的一命士兵頭部中彈,頓時就沒了氣息。
‘當!’
又是一發子彈打在防盾上,而槍管也變得越來越紅!
“虎子!不行了!我去加水!!!”
焦急萬分,此時姚遠新忽然冒出了極大的勇氣和毅力,不待李虎子回話就毅然爬到了槍管旁,将手中的橡皮水管對準了槍管下的口子……
‘茨茨~~~’
“啊啊啊啊啊!!!”姚遠新一聲慘叫,他在安置水管時受不小心碰到了燒成暗紅色的槍管,手上一片皮膚頓時就成了焦炭狀!劇烈的疼痛下,姚遠新下意識地就跳了起來……
也就是在這一刻,數發子彈準确地命中了他的身體,這名機槍棚副目渾身抽搐了兩下,口吐鮮血地倒下了。
“啊啊啊啊!!!!”眼見朝夕共處的戰友倒下,李虎子的眼睛都紅了!
雖然姚遠新總是有點書生傲氣,跟李虎子說話也經常不咋客氣,但、但是他依然是能夠共生死的戰友啊!
爲了系水管,一條生命就這麽沒了。
隻是姚遠新的犧牲并非沒有價值;水冷箱總算被連上了槍管,隻見一陣水蒸氣揮發,暗紅色的槍管也迅速恢複原本的深鐵色。
‘咚咚咚咚咚咚~~~~!!!’李虎子如發瘋着魔了一般對着敵人拼命扣下扳機,心跳随着槍聲劇烈跳動,每一下眼前都出現了姚遠新最後倒下的模樣!
子彈不停地落在防盾上,一陣陣火花閃現。巡防營也知道這些機槍是‘亂黨’的利器,都調集了火力怎樣也要幹掉這四挺人命收割機!
‘砰!’一發子彈鬼使神差地透過了防盾的縫隙,一下擊中了替補姚遠新供彈的彈藥手。這個寡言的年輕人一下倒地,左手捂着肩膀不停地發出慘叫。
“啊啊~~!啊啊!~不要啊啊!不要死!!啊!!!”
沒了供彈手,李虎子在打出了一連串子彈後頓時機槍就停頓了下來。
此刻殺紅了眼的李虎子已經顧不得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戰友,他此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用機槍殺掉更多的敵人!
“誰會供彈!?過來!”
李虎子在戰線上拼命大吼,然後就見一個年輕的學生兵爬了過來,神情無比緊張道:“俺……俺會!”
李虎子一把将對方拉到防盾後面,指了指彈藥箱上的帆布大喊道:“那就快點供彈!!!”
那名年輕的學生兵抖抖索索地開始供彈,終于讓馬克沁機槍再次轟鳴起來。
身處戰場中,李虎子忘了時間、忘了空間、忘了一切,眼中隻有敵人、腦袋裏面隻想怎麽殺人,除此之外任何感覺都沒有了。
面對數千巡防營,隻有一個加強營的革命軍隻能苦苦支撐……
同樣,在四挺重機槍的密集火力掃射下,哪怕是人數占據絕對優勢的巡防營也非常不好過。随着一個個士兵被步槍子彈擊倒、或者被重機槍撕裂,他們的士氣也在快速地流逝中。
‘轟~轟~轟~~’
忽然,城西南下關碼頭的方向傳來了一陣陣巨響!那是大炮轟鳴的聲音!
長江艦隊開炮了!就是不知目标是江防營?還是革命軍?
就在疑慮時,從總督府方向忽然沖來數騎,一個軍官兩名士兵押着一個垂頭喪氣的舊軍軍官和一名文臣趕到了鼓樓。
“禹行?”曲同豐一見來者是當初同樣從北洋調入第九鎮的孫嶽,驚訝之色一過,随即忽然想到了什麽,大喜道:“難道他們拿下了總督府!?把張人駿俘虜了?”
孫嶽臉上充滿了得意之色,用力地點頭大笑道:“一網打盡啊!張勳被擊斃、鐵良、張人駿都投降了!長官命我帶着張人駿親筆寫的勸降信過來勸降。”說吧,孫嶽看向不遠處的戰線上激烈的交火,一皺眉頭道:“偉青怕是打得很幸苦吧……”
曲同豐本想說都是文奇那厮惹得,話到了嘴邊卻咽下了。
“禹行快些過去吧,早點結束此間戰鬥咱們也好早點去支援其餘各路。”
孫嶽點了點頭,拿起随身的鐵桶遞到身後被俘虜的巡防營一路統領手上:“快點跟你的弟兄喊話,讓他們别抵抗了。”
這名舊軍軍官已經吓破了膽,接過鐵皮桶就朝前方的陣地聲嘶力竭地喊道:“弟兄們!都别打啦!都别打啦!我是金澤啊!聽我說、兩江總督張大人還有江甯将軍鐵大人都降了亂……啊不,革命黨啦!”
戰火中,這名舊軍軍官的聲音太小,完全被槍聲所掩蓋。
“偉青,先讓咱們的人停火吧。”
曲同豐也明白事态,點了點頭便命令下去。
很快戰線上革命軍慢慢停止了射擊,而對面巡防營似乎也察覺到了異樣,槍聲漸漸也小了下來。
這時那名舊軍軍官也來到了戰線上,一手舉着白旗、一手拿着鐵皮桶繼續喊話道:“都别打了!大人們都降了!弟兄們還爲他滿人賣什麽命啊!?大家都是漢人!大家都是兄弟啊!哦對……!江甯将軍鐵良還有兩江總督張人駿也都降了!連上官都降了,咱們還打個什麽勁兒啊不是!?”
對面聽到張人駿都投降的消息頓時就議論聲一片,那邊拿着望遠鏡的巡防營統制官王有宏認出了來者正是替巡防營參加總督府議事的金澤,心中頓時就信了七分。
他王有宏在張人駿還是河南巡撫時就跟在其麾下,爲張人駿操練練軍。後來張人駿先後擔任兩廣總督和兩江總督時,王有宏都跟随其中,實際上是張人駿的心腹私軍。
張人駿擔任兩江總督後,便将巡防營交給他來管理,對其也是非常信任。此人忠心耿耿,作戰也頗爲英勇,在他的指揮下巡防營先是擊敗了輕敵大意的文奇一部,然後再壓制住了曲同豐部。
雖然主要因爲巡防營有絕對人數優勢,但是王有宏能夠讓戰鬥力低下而且士氣低靡的舊軍部隊整集起來,還使他們承受住不小的傷亡與革命軍展開對射,其人也頗有本領。
然而在得知張人駿投降後,不光他自己,更是在尋常士兵中産生了一陣騷動!許多士兵在互相議論,已是無心作戰了。
孫嶽帶着金澤沒有障礙地來到了巡防營的陣地,金澤依然拿着大鐵皮桶在宣傳投降言論,直到他來到王有宏的面前。
一見面,王有宏滿臉敵意,神色冰冷地看着孫嶽,恨聲問道:“你說張大人投降了,有何憑證?!”
孫嶽不慌不滿地從懷中掏出一張寫得潦草的信紙,遞到王有宏的面前,微笑道:“王統領對張大人的筆迹不可能不熟悉吧。”
王有宏接過一看,用毛筆草草寫成的信件确實是張人駿的筆迹。
将信紙小心折疊好,王有宏忽然仰天長歎一聲,一抹清淚從其眼角流下。
“你們勿要傷害大人,他是難得的好官……還有,我麾下兒郎皆是因我而戰,你們也不要爲難他們。”
孫嶽點了點頭,态度誠懇道:“這是自然,我們革命軍乃文明之師,既然投降了就不再是敵人,不會輕易加害。”
王有宏輕輕颌首,忽然摘下了頂戴花翎,将指揮刀扔在地上,用盡全身力氣大吼道:“都降了吧!!大清這就要完了!!!!”
在最高指揮官的命令下,巡防營的士兵們紛紛放下了武器,也不逃跑,就這麽垂頭喪氣地站在坐在原地。
孫嶽見王有宏滿臉悲憤,本想說些安慰話,又覺得不宜此刻刺激對方,又見己方部隊也端着刺刀小心地上來了,心中大石落下,倒是拍了拍金澤的肩膀。
“此次巡防營勸降,你也是有功的。”
“哪裏哪裏……”金澤眉開眼笑。
革命軍士兵此刻也跨過了戰區來到巡防營陣地前,将投降的舊軍士兵分成幾個區域看管,也有其他人在地上收繳槍械,而舊軍士兵們也毫無抵抗之心,平靜地服從着命令。
看着這一切的發生,王有宏忽然跪倒在地上,一把拿起腰間的手槍、在他的衛隊根本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朝着自己的太陽穴扣下了扳機。
‘砰!’一聲槍響。
孫嶽面前,巡防營統制王有宏成爲無數爲即将覆滅的大清殉葬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