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啊!!!”
‘砰、砰、砰!!!’
‘砰!!!’
随着最後一陣撞擊聲,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大門再也經受不起五名壯漢推着撞車的沖擊,轟然破裂出一個大口子!
從這個臉盆大小的口子往内看去,隻見院子裏面許多巡警慌張地亂跑,地上七零八落地留下一地的物件。有些人丢了帽子、有些人拿着警棍亂揮、更多人卻倉皇地逃入廳内,就沒有一人想過沖上來擋住大門!
“沖進去!殺了他們!”
大門外,無數新軍士兵興奮地高叫起來,一張張近似扭曲的臉透着殺意。
冷遹一臉狂熱地看着大門被沖開口子,此刻就連他也再難保持冷靜。
在他的旁邊不遠處,青石闆地上躺着四個受傷的士兵,此刻正在被戰友包紮傷口。雖然地上全是鮮血令人心有戚戚,但是好在無人死掉,受傷的也多是在四肢,因此不算緻命。
就在二十多分鍾前,不斷向院牆逼近的新軍士兵終于讓某個巡警緊繃的神經斷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扣下了扳機。
第一槍并未擊中任何人,隻有被子彈飛濺而起的碎石塊打在一個士兵的小腿肚上。
然而這聲槍響卻斷絕了一切和平解決的可能!
槍口的白煙尚未散盡,無論是巡警還是新軍士兵都未回過神來,冷遹卻激動地差點跳起來!他一直在尋找能夠激起新軍士兵情緒的時機,某個巡警愚蠢的一槍正好給了他機會!
“弟兄們!差佬開槍了!他們是想殺了我們啊!我們和他們拼了!!”
随着冷遹的一聲怒吼劃破短暫的肅靜,那些之前懷中有槍的同盟會同志聞聲紛紛掏出了手槍,也不給對面巡警等待的時間,便朝院牆上的那群巡警拼命扣下了扳機!
槍聲大作!
“啊啊啊啊~~!!!”
‘砰砰砰!!’
空氣中快速彌漫起濃濃的火藥味。
一時不備,大部分巡警都是半個身子露在牆外面,猛地遭到數十把手槍的連續射擊,頓時就倒下了十餘人!剩下的再也不敢露出身子,都縮在院牆後面,看着眼前地上躺着的血肉模糊的同伴,不斷的哀嚎和不停撞擊牆壁的子彈而瑟瑟發抖。
這邊新軍也發生了一陣騷亂,尤其是手無寸鐵的尋常士兵,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此時冷遹事先的重組就發揮作用了!隻見擔任了各隊隊官隊副的同盟會同志紛紛站了出來,拿着還在冒煙的手槍指揮起來!
“還愣着幹什麽?對面都開槍啦!還不快找地方隐蔽!?”
“都隐蔽好!一定要攻進去!!”
“差佬不光欺負我哋,還想要我哋的命!和他們拼了!!”
在這群人的指揮下,士兵們在慌亂之中基本喪失了主見,此刻下意識地就選擇了服從。沒槍的紛紛靠後在周圍街邊找地方隐蔽,而幾個身強力壯的則被選出來,負責組建準備用各種物件臨時拼湊的撞車!
也好在巡警被剛剛的一輪射擊吓破了膽子,龜縮在牆後不敢動彈。若不然,方才第三标新軍士兵撤離牆角的時候如果巡警從背後射擊,起碼能撂倒幾十人。
将旁邊茶社的木桌翻過來做掩護,施新生躲在後面一邊散開自己的包裹,從裏面取出子彈裝填半空的手槍,同時也不忘做動員,不停地向身邊六神無主的士兵們宣傳着:“弟兄們!我們已無路可退!隻有打下警察總署一條路子了!”
原本四周還有不少百姓在看熱鬧,畢竟士兵與警察的鬥毆可不是常見的!但是随着槍聲一響,圍觀群衆頓時四處散去,要麽躲入周圍樓中、要麽鑽入小巷裏,深怕被流彈傷了,因爲看熱鬧而丢了性命可不值!
“有槍的弟兄們,要是牆上有動靜就狠狠地打過去!”
冷遹的聲音傳來,他們這次潛入攜帶了短槍五十把,子彈三千多發,對于拿下警察總署綽綽有餘,因此可以不吝彈藥盡情射擊。
短暫平靜後,圍牆那邊除了不停的哀嚎聲之外忽然傳來了之前那個小隊長的顫抖聲音:“誤會!剛剛是誤會!弟兄們千萬别開槍,有話好好說啊!”
“廢話!你們先開槍,還說誤會?我呸!”施新生大喝一聲。
牆那邊的小隊長聽後,再看了看院牆内一地的傷員和血迹,簡直是欲哭無淚,一股郁悶勁兒差點把自己憋過去。
剛剛的那一輪射擊,新軍一個沒傷,他們巡警卻付出了六死十五傷的慘痛代價!此刻反而要低聲下氣地去安撫,對面明明占了大便宜卻裝成一副受害者的樣子!
“咱們……我們放人還不成嗎?”血流成河的樣子已經讓這些巡警吓破了膽子,再次祈求的聲音中已帶了哭腔。
他們這些由舊軍改編成的巡警本來素質就差,平日裏訓練松弛、時常魚肉百姓,說是惡痞多過警察。《申報》1904年12月就曾報道雲:“粵省開辦巡警,立法本極美善,無如所募巡兵,多系各處遣散勇丁,性甚強悍,在上者又約束不服,以緻非惟不能實力稽查,且時在‘先進’上滋生事故。”
而廣州城内巡警總辦則是由廣東省負責司法的按察使趙濱彥兼任。他作爲正三品大員,自然不可能與一群醜丘八同處一個衙門,平常都是在自己的按察使衙門辦公,絕少踏足各警察局或總署。而巡警的日常管理就交給了手下幕僚處置。
此刻新軍亂起,那從未拿過兵刃的文士幕僚頓時慌了神,勉強走到官廳門口,一看到院牆後面滿地的屍體和血迹,頓時就雙腿發軟,不管手下如何相勸拔腿就往後門跑!出了後門後,不管不顧地就借口向上官告信的名義逃走了。
長官都溜走了,而且是當着他們的面轉身就走,巡警本就不高的士氣頓時跌入了低谷。
心驚膽跳的巡警個别的趁沒人時候就偷偷開小差,誰也不希望被那群明顯殺紅眼的赤佬堵上,白白丢了自家性命。
警察總署裏面一片混亂,外面的新軍部隊則趁時間恢複了組織指揮,并且臨時搬來了捆滿了木材,估算得有千斤的貨車。新軍士兵在正前面用繩索加裝了好幾層木闆和不知從哪裏找來的棉被,由五個身強力壯又不怕死的敢死隊在後面推着,重新朝警察總署那緊閉的大門走去。
“亂兵又要撞門啦!!”院牆内,有個巡警壯着膽子把腦袋朝外伸了伸,一看到撞車就是撕心裂肺地慘叫。
之前喊話的那隊長好歹有些骨氣,此刻沒有選擇逃跑,而是揮舞着手中短槍,大喝道:“要是讓亂兵進來,我們都得死!大家都頂上去!”
說罷,他親自跳上院牆下的闆凳,将小半個身子露出院牆外,然後不聞不問地就朝那逼近的撞車拼命渲洩彈藥!
有長官帶頭,一幹巡警也恢複了點鬥志,心中一發狠便拿起手槍沖上院牆,朝前方胡亂射擊起來
外面數十名持槍的同盟會員早已将槍口對準院牆。此刻一見有腦袋伸出了,紛紛扣下扳機。
‘砰、砰、砰、砰、砰~~!’雙方在二十米的距離互相進行了長達半分鍾的對射,新軍這邊占據了人數和陣型的優勢,而巡警那邊則有院牆的掩護,雙方都有人倒下。
推着撞車的士兵紛紛躲在簡陋的盾牌後面,卻被來自四面八方的彈藥給擊中!
院牆上零散的槍擊也遭到了新軍猛烈的回擊,無數巡警中彈後朝後栽倒,有的發出慘叫、有的就沒了氣息。
最終火力和組織都占據絕對優勢的新軍将巡警們重新逼下了牆角。
趁着短暫的停火,新軍這邊沖出了好幾個人,分别将前面的傷員搶回來,或是接過空位繼續推着撞車朝前沖!
如果說之前的槍擊也令新軍意外之餘而震驚的話,現在經過了第二次交火,尤其是這次出現了傷員後,新軍也打出了血性,全軍上下當真是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拿下警察總署了!
沒槍的士兵就紛紛拔出了系在腰帶上的刺刀,若是有巡警靠近二話不說就能捅下去!
至此,被冷遹等同盟會有意無意煽動起來的新軍士兵們終于轉變成了真正的兵變。
在後面士兵掩護下,撞車終于逼近了大門。幾個人發力地将它推上台階,然後便朝嵌入銅釘的木制大門狠狠撞上去!
‘咚~!’
‘咚~~!’
一陣陣低沉的撞擊聲,令新軍士兵爲之歡呼,而院牆内的巡警卻面色如土,都覺得大勢已去!
漸漸的,開小差的人越來越多,而剩下的十幾命巡警哪怕是拿着武器卻也都在瑟瑟發抖,随時有可能就此潰散。
當木門終于被撞開,院牆内的巡警們透過破洞看到了外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和他們手中的手槍、刺刀時,最後一點勇氣也消散了!
丢盔卸甲般地逃離,連地上苦苦哀求的受傷戰友都不敢相扶,要麽從後門溜走、要麽就翻牆逃命,再也興不起抵抗的意志。
當新軍士兵又費了點功夫終于打開警察總署大門時,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狼藉的院子、幾個沒了氣息的屍體、地上一片血迹、和十幾個躺在地上驚恐異常的巡警傷員。
“現在怎麽辦?”施新生偷偷來到繃着臉的冷遹面前,低聲問道。
冷遹面色凝重,并沒有因爲衆人攻入警察總署而喜,反而頻繁看向城東方向,或是低頭看着懷表……
“十點五十三分……伯先兄也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