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标營地距離廣州城北門有莫約五裏地,對于習慣行軍的新軍而言也就是十幾分鍾的事情。領隊的冷遹卻趁衆人都信服他,對其命令近乎盲從的時候,在路上做了些組織調整。
由于參加‘救人行動’的官兵們來自第三标各營各隊,而且軍官加入甚少,除了像冷遹、施新生等同盟會成員之外,隻有一名隊官加入了進來。參加的絕大部分還是尋常士兵,因此組織混亂,行軍時候也是亂哄哄的沒有絲毫陣型。
若是與巡警打架,這樣也就夠了;畢竟廣州城内巡警不到千人,又分散在全城各地,其警察總署人數也就百餘人左右,怎樣也不是五百憤怒新軍的對手。
但是冷遹可是打算借着這批士兵的興頭,半推半就地讓他們參與到革命當中去!到時候可是要與李準的水師營、巡防營、以及廣州将軍孚琦的八旗營刀兵相見的!
冷遹已做好了艱苦作戰的準備,尤其是他深知水師提督李準素得軍心,又很有才幹,而且忠心于滿清朝廷。革命軍與其率領的水師營必有一場苦戰!
如此情況,亂哄哄的陣型一旦戰事起來,組織混亂之時十層力度發揮不出半成來。爲提前準備,冷遹便在路上将五百多人臨時分成四個隊,每隊以軍銜最高者擔任、他冷遹自領第一隊,而施新生作爲哨長,在人群中已算軍銜高的軍官了,便成了第二隊的隊副。各隊要麽隊官要麽隊副,基本都由同盟會同志擔任,如此安排下來,這批五百兵在不知不覺中,已間接地落入了同盟會掌控之中!
而作爲廣州起義總指揮的趙聲則與幾個同志一起,易容後混在人群當中。由于周圍同志刻意保持将趙聲圍在中間,他前後左右都是同盟會同志,因此外圍的士兵們還真沒認出他們的老上司居然也在人群之中。
由于中間花了點時間整頓,待冷遹整好陣容率衆人抵達廣州北門時,距離他們出發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如往常那般,北門的城門大開,進出的行人不斷,守城門的幾十号舊軍也根本沒有任何戒備之心。
然而五百多新軍士兵朝着城内進發,逼近了後這動靜是怎麽也掩蓋不去的。沿途路上行人大多見了便繞着走,或者是躲過,臉上都帶有驚慌失措的表情。
而當新軍士兵們來到距離城牆還有半裏地時,終于引起了守城舊軍的注意!
“似乎是第三标新軍!”守城的舊軍隊官匆匆跑上城樓,衣冠不整又氣喘籲籲。他拿起望遠鏡看過去,一眼便認出了來者的番号……
“這群人來這幹什麽!?老子沒接到任何命令啊!”
由于在望遠鏡中沒有看到任何槍械,而且步伐整齊不像是亂兵,這個來自安徽的舊軍隊官倒沒覺得被威脅了,隻是心中納悶突然間出現那麽多新軍士兵是幹什麽。
旁邊的小兵沒有望遠鏡,并不知道不遠處那群士兵是‘赤手空拳’的,此刻頗爲緊張地問長官道:“要不要關閉城門啊?”
隊官看了看城樓下川行不息的人流,以及其中無數插着各種商号旗子的貨運車輛,心中掙紮了一番,一跺腳恨聲道:“這要是關了,要是影響了市場,給那群咨議局老爺們告上一狀,俺們也是吃不消的……罷了罷了!且派個人過去問問再說!”
說完,隊官扭頭一看,正好看到剛剛問話的兵士,随手一指:“就是你了!快些過去問問這群新軍幹啥子來的!”
那士兵是萬般不願意,生怕那邊是亂兵把自己砍了,不過卻也不敢違背長官命令,隻能垂頭喪氣地跑下城樓,抖抖索索地背着步槍上了刺刀,朝城外不斷逼近的冷遹衆人走去。
待那小兵來到跟前,就看到對面的黑壓壓一片人也停了下來,距離城門還有百餘米的距離。
走近了,原本惶恐的小兵也看到對方肩膀上沒槍械,也沒有機關槍、大炮之類的重裝備,而且軍容還算整齊,前面還有軍官帶路,這小兵心裏頓時就安心了幾分,隻覺得命保住了。
“軍爺是哪個标的?可有入城的命令?”
小兵隔着十幾米的距離大聲問道,就見對方領頭的一名中年管帶大步走了過來。他戴着軍帽,軍服整齊,穿着長筒軍官馬靴,金屬指揮刀劃在地上發出陣陣響聲,頗有威嚴!
“我們是廣東新軍第三标,奉董标統大人之令,入省城提取被巡警無端關押的六名袍澤!”冷遹來到小兵跟前,神情無比傲慢地打量了對方一眼,忽然大喝一聲:“還不速速讓道!?”
那小兵被吓了一跳,槍都差點沒拿穩,急急搖頭道:“不敢不敢!不過小人無權做決定啊……”
“與你說話也是浪費時間,快把你們守城官長喊過來!”冷遹仗着官銜高,斥訴了對方小兵一遍,對方便屁颠屁颠地趕回城樓去報告了。
冷遹便領着五百多人緩慢朝城門前進,在走到大約距離六十多米的位置,守城的那名隊官終于趕到了。
一見到冷遹,那隊官眼前便是一亮,暗地裏松了口氣,急忙用懇求的語氣說道:“……雨伯兄……這麽大仗勢是幹啥啊?”
冷遹等人自從入了廣東軍職後,便刻意與同爲安徽老鄉的不少巡防營軍官有了來往。正所謂老鄉與老鄉,兩眼淚汪汪,許多舊軍不少都是多年前從安徽駐防廣東的,多年沒有返鄉,能聽到鄉音、說說家鄉話那都是極好的。因此一來一去,慢慢冷遹衆人便與巡防營的不少軍官熟悉了。
這守城隊官便曾與冷遹喝過酒,有過幾次交際,算是熟人。
冷遹上前走近了兩步,擺出了一副苦臉,故作委屈道:“他巡警昨日無故捕了我好幾個士兵,你不會不知吧?”
隊官臉上同樣露出了苦澀,輕輕點了點頭:“聽說了……你那幾個士兵還真能打,八個人跟二十多名巡警肉搏還不落下風,最後還跑了倆……就是從俺這門走的!不過禦秋啊,俺多一句嘴奉勸一句,雖然那些子巡警不甚地道,不過你這樣私自帶兵入城與巡警沖突,上頭是一定要追究的啊!你還親自帶隊,到時候追責下來,你這管帶恐怕要當到頭了!”
雖然巡警與巡防營同是舊綠營、舊防軍等部隊改編而來,但本來舊軍之間所屬不同,彼此也談不上多有默契。在原來的時候,因爲新軍高傲,巡防營也不怎麽搭理他們。不過自從冷遹等人努力結交安徽老鄉後,至少巡防營中的安徽籍官兵們對新軍的觀點也就改善了許多。
此刻這名守城隊官雖然保持着中立,既不想得罪新軍也不想得罪巡警,卻也難得地跟冷遹說了幾句掏心話。
見冷遹不答,那守城隊官繼續道:“這等事情……還是應該讓上官處理,你把這事情上報到總督衙門那裏,俺不信巡警那邊不放人!還是靜一靜,先回兵營吧!可千萬别把事情鬧大咯!”
冷遹卻并不領情,冷笑一聲高喝道:“我輩當兵,可不是單單爲了吃糧的!我輩新軍欲外争國格,必先内立人格!現在我們的袍澤兄弟有難,巡警都跑到我們頭上拉屎撒尿!我等再不奮起力拼,就毫無人格可言了!這城,我們是進定了!這人,我們是救定了!”
那隊官聽後神色大變,他有心再勸,冷遹卻在他耳邊低語一句:“好意我心領了,若是出了事端,你隻管往我冷雨伯身上推就是!”
說完,冷遹氣勢磅礴地将手臂高高舉起,朝廣州城狠狠下揮,高喝道:“入城!救人!”
冷遹身後衆人早就被剛才他的一番豪言所感動,此刻齊聲高喝一聲,便随着冷遹大步又堅定地朝城門走去。
那守門隊官見阻止不了,隻能讓開了道路,郁悶地狠狠跺了跺腳,心中暗罵‘冷雨伯’不識好歹!
第三标五百多人的部隊穩穩地從廣州北門進了省城。
路過門洞,冷遹面容沒有絲毫變化,隻是緊握的拳頭又緊了幾分!
而藏在人群中的趙聲眼見冷遹如此臨危不亂,處事非常老道,不由得感歎對方經曆東南大起義後已快速成熟,能力愈發出衆。相比依然莽撞的熊成基和倪映典、變得愈加偏激此刻在東北活動的柏文蔚,冷遹已成趙聲手中最有才幹的人。
就在同一時間,廣州城外北校場第二标軍營内第三營管帶熊成基也接到了趙聲的傳信。
熊成基朝信使确認了趙聲和冷遹已經出發了,頓時興奮地高叫一聲,一把沖到外面去,喊着召集部隊來!
第二标也早知道了巡警欺負新軍的事情,不少士兵感同身受也早已不滿。
熊成基前後不過花了十幾分鍾便率領一百七十多人朝廣州城進發了!
而同一時間,趙聲派出的信使也先後進入了陳炯明、姚雨平、黃興各路的聯絡點……
隻有隐藏在城外二十餘裏地之外的挺進隊大部還一無所知……
此刻時間是上午十點零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