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
第三十四标在進行野外射擊訓練,地點在紫金山。全标以隊爲單位進行分批進行射擊訓練,而已經射擊完畢的李虎子正躺在草地上休息,嘴裏叼了根枯草。他順着聲音扭頭一看,隻見穿着哨副軍服的張保财朝自己揮手,同時快步走了過來。
靠在李虎子一旁的江有才一見是軍官,條件反射般地跳了起來,朝張保财敬禮。
“這小子咋回事?”張保财已蓄起了胡子,人顯得成熟了不少。他走進後,看到江有才畢恭畢敬的樣子,也不搭理而是問李虎子。
“蘇北的小老鄉,甭理他。”李虎子還是躺在地上沒動。
“正好保财你來了,看看炳子從蘇北寄來的信。”
當初随李虎子一同進軍營的小夥伴們如今都已成熟起來;李虎子成了機槍棚目、孫炳期滿後退役,拿着攢下的軍饷回了老家蘇北買了十幾畝田、小名二狗的陳岸生也退役了,不過卻是進了三聯集團擔任護衛、而當初年紀最小的張保财進了軍隊後在文化課上非常用功,也懂得巴結上司。在刻苦學習了國家主義的理論知識後,慢慢得到了隊官鄧吾峰的賞識,覺得這個年輕人肯下工夫研究國家主義,是可教之才。
在鄧吾峰的推薦下,張保财先是進了文學社的外圍組織。在經過一段時間觀察後,于半年前正式成爲文學社的一員。
成了文學社社員,變成可信任的人後,張保财的仕途自然就順暢很多,不僅沒有退役,反而被鄧吾峰提拔爲哨副,正式步入了軍官隊列中,雖然是最低級别的卻依然是軍官。
張保财當上了哨副後,一切言行舉止都模仿上官鄧吾峰,并且留起了時下軍官中最時髦的歐式小翹須。雖然是最低級别的軍官,卻也成天衣冠整整,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苟、軍裝得是筆挺的、褲子得是燙順的,白手套更是一塵不染。
志得意滿後,就連稱呼李虎子,也從原本的‘虎子哥’變成了如今的‘虎子’。
接過孫炳的信,張保财顯得有些不耐煩,匆匆讀了一遍後,随手還給李虎子道:“這炳子真是沒出息了,甘心回家當個老農,呵呵。”
李虎子知道張保财與孫炳不對付,也知道對方根本就沒有認真看。
“炳子信上說,咱老家又有了旱情……”
在一旁的江有才難得插一句進來:“是啊,我當兵前,家鄉裏多是窮的揭不開鍋,粥都喝不上一碗、官府卻還來催稅催捐……”
張保财既不耐煩也不禮貌地打斷了江有才,對家鄉的情況沒有絲毫興趣。他蹲下身子,看着李虎子道:“虎子,我來找你是希望你好好學習國家主義,我想把你推薦給鄧長官!”
見李虎子沉默不語,張保财語速加快道:“虎子你咋不明白哩!你還看不出來咱們标裏頭,隻有精通國家主義,又有長官保薦的人才能高升嗎?像鄧長官,原本隻是哨長,現在已經是隊官了。而你跟的那廖元,他和那個趙昂一樣,都是沒啥出息,不跟着劉标統,以後肯定是沒有前途的!”
“聽兄弟的,跟着鄧長官、跟着劉标統走才能升官!就像兄弟我一樣!”
李虎子依然不說話,張保财卻以爲對方意動,趁熱打鐵道:“國家主義可是劉标統弄出來的,現在全标、全協都信!那是世間真道理,再對不過!兄弟跟你說吧,咱們可是有個專門研究國家主義的組織,隻要進去了就能當大官!不過要求很嚴格,對國家主義必須精通……虎子你好幾次國家主義的考試都沒考好,我就是想像鄧長官推薦也開不了口哇!聽兄弟的,隻要學好國家主義,兄弟再跟你說說、走通點門路,一定能讓你跟兄弟一樣,當上軍官!”
“到時候我做隊官、你做隊副,多痛快!是不?”
李虎子沉默地看着越說越激動的張保财,感覺再也認不出來自己的小兄弟了。
以前村裏老人講有人得了魔障、被财物迷住雙眼,最後家破人亡的故事。那時李虎子還不明白啥意思。現在看張保财,忽然明白了魔障是何物。
李虎子受老上司廖元的影響比較深,對這些小團體從來都不感興趣。
國家主義的話,李虎子雖然覺得有道理,卻也很贊同廖元的想法:既然是軍人,就應該服從命令、扯其他的都是吃飽了撐的!
眼見張保财還在滔滔不絕,李虎子終于忍耐不住了。
“保财,夠了。”
“虎子,你啥意思?”
“沒啥,你可以走了。”
張保财臉頓時鐵青了起來。自從他當上軍官後,還沒遇到過下官頂撞自己!有心想發火,隻是對面的人卻是自己許多年的老大哥,曾經照顧過自己,心中還留存着一絲情分。
“聽你虎子哥一句話……”李虎子站了起來,上前半步,直直看着張保财雙眼道:“官是好,但是人不能隻想着當官啊!大道理你虎子哥也不懂,說不過你。你小子從小就機靈,很好、你當上軍官了,虎子哥也爲你高興……可是啊,人總不能忘了根啊!”
“我對當軍官沒啥興趣,我就想安安穩穩做我的棚目。我知道保财你眼見開了,心大了,就算是隊官也滿足不了你。可是我還想說,有的事情是強求不來的,做事要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張保财忽然一揮手,極不耐煩地打斷了李虎子。
“虎子!我是念着舊情才想提拔你,你……你憑什麽說我!?我早就不是保财了!我官位現在比你還大!你憑什麽!!”
一邊說,張保财一邊往後退。
“你還真以爲我們還在扛麻袋嗎!?憑什麽!”
“我真是看錯你了!”
說完,張保财朝後倒退,然後快步離開。
望着已完全變了模樣的小兄弟,李虎子歎了口氣,臉上浮現出落寞的表情。
旁邊的江有才尴尬之餘,本想八卦一下兩人關系,但是再看李虎子,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