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其美猜的沒有錯。
劉繼業老早就與黃金榮有往來;雙方都很客氣。大約一年前,劉繼業在得知上海有不少投機者大肆坑蒙拐騙,建立****公司來騙取投資人錢财時,便想到了待股票泡沫崩破時,這些人必然是要人間蒸發的。
與其讓這些人席卷巨款逃到海外去逍遙,不如把錢留下,用于中國的工業化進程。
半年前,劉繼業便與黃金榮達成了一緻;對幾個最活躍、也是坑錢最多的投機商進行監視,待合理的時候對他們進行綁架。事後綁架所得的現金全部歸黃金榮,而存款則歸劉繼業。
并非黃金榮不知道存款遠多過現金,而是他實在沒有手段能從各處銀行中取出這筆存款來。
監視這群投機商的不光有黃金榮的手下,也有劉繼業的護衛參與其中。
事實上,杜月生參與的綁架麥邊事件中,就有劉繼業的一群‘護衛’參加,并且在船上也是劉繼業的護衛敲掉了保镖的槍支,把麥邊制服。
這些護衛明面上是劉氏産業的護廠、家裏的護衛,人數也不多,全部加起來在一百二十多人。
然而這些人的來曆卻非比尋常;全部是前第三十四标退役的士兵。而且不單是普通士兵,而是最爲精銳、訓練最爲嚴格、各項要求最爲苛刻,被要求一個能夠幹翻三個普通士兵的憲兵隊。
這些人不光是戰鬥力出衆,在方振武的培養下經過兩年多洗腦也對劉繼業充滿了個人崇拜了忠誠。有着這幾項突出優點,使劉繼業可放心地在一些較爲灰色的情況下使用他們。
這批護衛的頭目是已經脫去了軍裝的張大順,每個護衛除了短兵刃外,人人都佩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對劉繼業又無比忠誠,是一股極爲強大的力量。
自然的,這些人的薪酬也是非常豐厚,而且全部挂職在劉氏産業内。此外,劉繼業也将不少老兵吸收入産業内,尤其是習慣了在軍營中負責軍紀和監察的憲兵更是在劉氏産業中負責産業内秩序的維護、以及檢察任務。
除了劉氏産業内任用這些老兵之外,劉繼業亦通過各種手段,逐步将第三十四标退役的、可信任的老兵推薦進入三聯集團内,讓信得過的人控制集團的護衛系統。
這次綁架麥邊和白克爾,這群護衛幾乎是完美地完成了任務。
亦不出陳其美所料,麥邊在被退役憲兵各種手段折磨了數天後,終于還是交代了一切信息。最終,這幾個投機商确确實實地被沉入了黃浦江。
黃金榮分得了各種現鈔共價值一百二十萬銀元,其中包括六十多萬英鎊的現鈔。
而扣除中間一些需要花費經費的地方,劉繼業最後入手的額外金額在八百多萬銀元左右。
事後,私底下劉繼業與黃金榮在上海法租界内擺酒慶賀,還專門見了參與行動的杜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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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進入6月29日,一開始的橡皮股票危機已經通過大量銀錢業的倒閉而快速擴散至社會的各界,情形日趨嚴峻。
有鑒于此,在源豐潤票号老闆,剛剛過世的上海商界巨子,甯波商幫締造者嚴信厚的兒子嚴義彬親自來到上海道台衙門求助時,上海道台蔡乃煌也就再也坐不安慰了。
爲挽救危局,蔡乃煌首先緊急召見了上海商會總理周金箴,并要求上海商務總會立即召開大會商讨對策。
蔡乃煌從周金箴處得知商會協理孫多森、會員劉繼業和張謇三人辦理的三聯集團居然不僅沒有虧損反而全身而退後,立即便登門拜訪張謇,希望三聯集團能夠出錢救市,穩定上海。
上海道台出面了,張謇也必須也要給面子,因此隻能先答應下來,同意拿出五百萬銀元來救市。
然而張謇也非一味退讓,而是提出政府亦應承擔救市的責任,對三聯銀行給予政策上的支持。此外,三聯銀行救市亦必須有自主選擇,注資的公司不受政府的幹涉。
這些要求蔡乃煌原則上同意,不過卻指明需要上報朝廷批準;在此期間,還是希望張謇能夠多伸援手。
在拜會完了張謇後,蔡乃煌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南京,拜見其頂頭上司兩江總督張人俊,以及蘇州的江蘇巡撫程德全,請求他們向朝廷奏明上海的危機,并希望說服朝廷接受張謇等三聯集團的提議,讓三聯集團來救市,挽救上海危局。
說實話,劉繼業并沒有料到蔡乃煌會如此輕易的答應了張謇的要求。他本以爲蔡乃煌作爲朝廷官僚還要扯皮一番,卻沒有想到對方長期擔任上海道台,接觸了許多商業知識,對這次銀錢業危機有着較清晰的認識。
不過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是結果畢竟是好事;如果政府能夠承認三聯集團救市手段的獨立性,那麽手握最多籌碼的三聯集團就能夠以能夠救命的現金爲支撐,讓上海陷入危機的銀行業界都加入協商銀監會和證監會來。
有了蔡乃煌的承諾,再加上孫多森也從天津的事務中抽開身來到了上海,三人便開始大量會見陷入危機、直接需要資金注入的錢莊老闆,協商讨論注資的方案。
所謂有錢就是大爺;這句話在經濟危機時尤爲現實。
原本看不上三聯銀行的不少同行,此刻面對現實,也隻能低下腦袋來求他們這個大金主。
首先拜訪三人的是深陷債務無法自拔的德源錢莊董事劉安生。
“季直兄,你一定要幫幫小弟。”
劉安生與嚴義彬合辦的德源錢莊在此次投機中虧損了148萬兩銀子。再加上此前錢莊經營就有些問題,一下子就到了難以爲繼的狀态。不過嚴義彬畢竟是嚴信厚的兒子,源豐潤又一直有官府的支持到現在還能勉強撐住,因此拉不下臉來求張謇而是讓其生意夥伴劉安生出面。
劉繼業,張謇與孫多森以及虞和德四人早就就設立銀監會做出了具體規劃;待三聯集團開始救市時,第一步首先是确認哪些錢莊是值得經營的、哪些是根本爛泥扶不上牆的。像德源錢莊,本來經營還可以,雖有些小問題但若非此次投機實在虧損太慘,遠不到需要倒閉的時候。
此外德源錢莊還有不少地契、廠房等抵押品,資産就是現在負債累累也達數百萬。
因此與其他一些早就經營不下去的銀莊不同,張謇并沒有婉拒,而是主動提出了三聯銀行可以以入股的方式提供六十萬銀元的貸款,以此實現計劃的第二步:控制甄别出的錢莊的部分股份。
“何須如此複雜!這六十萬季直兄隻需借款給我就好,就當德源拆借三聯的,到時候也好支付利息,對季直兄也是有不少好處的!”劉安生臉上堆滿了笑容,連連擺手。
張謇自然明白劉安生不願意外人介入德源錢莊的經營,心中冷笑:‘火燒眉頭了,還在意這些彎彎繞繞。’
不過明面上還是給對方留了幾分面子:“話不是這麽說的。我三聯銀行之所以決定響應道台大人的号召,拿出錢财來救市,實在是本着社會公德、本着不昧良心。所謂利息,并非老夫所求。”
劉安生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此次危機何至于此?堂堂德源,怎會淪落到倒閉關門的邊緣?”
張謇雖不是質問,劉安生聽了卻也很不舒服。他左看右望,支支吾吾道:“自然是因爲倫敦橡皮股票崩盤、又有一幹奸詐的投機商欺詐!你可知道前陣子沸沸揚揚的那個英國人麥邊,開的公司居然是空皮的!連半株橡皮樹也沒有!現在還攜款潛逃,實在是罪大惡極!!!”
坐在一旁的孫多森聽了這話,忽然大喝一聲:“錯了!”
揮手打斷劉安生,孫多森性格一向強硬,也不怕得罪人,直接大聲道:“股票暴跌卻導緻整個上海各界蕭條,究其原因,實在是因爲錢莊投機心過重!!你想想!若你、若那嚴義彬、若上海銀錢業千千萬萬老闆沒有利益熏心,腦袋發熱參與到橡皮股票的投機當中,那麽這次損失怎麽可能達到數千萬之巨!?”
“與别業不同,錢莊票号銀行乃商貿交易之基石,業務涉及各行各界,下吸收百姓之存款、上占有各公司之債務,牽一發而動全身。銀行若興、百業皆旺。銀行若倒、萬方皆蕭!銀錢業如此之重要,必是穩定要大過風險,最是不能有投機行爲!尋常百姓可以投機、商人可以投機、公司可投機,唯獨銀行不可!因此,此次上海銀錢業之危機,歸根到底,完全是銀錢業投機心太重,不顧風險所導緻!”
劉安生聽得滿臉漲紅,有心想反駁說你三聯集團不也是投機賺了大錢麽?不過一來人家全身而退發了大财、二來,現在自己還是求人,姿态隻能放低。
孫多森絲毫不顧忌劉安生的感受,繼續說出了四人協商的第三步:“若想避免未來再出現此等情況,就必須吸取教訓,未雨綢缪,設規章、立制度!”
“蔭廷是什麽意思!?”劉安生聽到後面越發覺得不對,什麽叫設規章立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