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好友,名叫周承炎,與百裏學長是同鄉,因參加同盟會被清廷鷹犬發現後而遭到陸士除名退學……退學後,他時常參加浙江同鄉革命者的聚會,後來在民報館工作、在與《新民叢報》舌戰時,偶然在一篇舊版《新民叢報》上找到了文鹿你刊登在《新民叢報》的文章……”
身處第十七協司令部的協統辦公室内,沈同午端坐在劉繼業與張孝準面前,将自己如何解除國家主義的經過徐徐道來。
“周君讀了這篇文章後驚爲天人,不過報館的諸多革命同志,包括展堂(胡漢民)并不欣賞,所以周君就拿了文章來與我等一群好友分享……正是通過周君,我才接觸到文鹿的觀點、也同樣與周君那般被說服。”
“國家之強大,必靠工業化、而工業化則必靠強大之國家!此言誠世間真谛也!而且後面文章對工業化後所必然出現之社會矛盾,以及如何解決之方案、建立公平之強大國家,由國家負責監察生産資料、生産工具的使用,通過深入調控社會經濟來改善社會之公平……此治國良策,我等亦深以爲然!”
“雖然人數不多……不過我與周君,還有湖北人尹天、江西人聶思源四人一起深讀國家主義……我們想盡辦法,通過周君在報社的關系找到了能找到的,由文鹿你發表的文章……包括最早在《江蘇》一刊刊登的‘軍國民主義’、以及‘論革命之必要’等文也都找了出來。”
聽到沈同午提到幾個熟悉的名詞,劉繼業下意識地回想起當初初到日本的時光,那時剛加入青年會,與王東、趙聲等兄弟共同立志排滿複漢……
“……後來,我們還把拉塞爾的原著看了……就是因爲是德文翻譯日文,我們日文水平也不佳、看得枯澀難懂……不過也把關于德意志的國家主義相關的文章也找出來看過……”
沈同午簡單說完了經過,劉繼業實在沒有想到當初自己留下的文章,居然真的在一小群人中得到了傳播!
“不知聖逸你們研究國家主義的團體有多少人?”
沈同午尴尬地笑了笑,舔着下唇道:“我、周君、尹君、聶君……還有一個山東的範鵬……總共五人吧。”
“這些人如今都在哪裏?”
“我是光緒三十二年底學成,在日本聯隊完成隊付後歸國的,我們五人中,尹天回了湖北,加入第八鎮……現在應該是一營的管帶。聶思源與周承炎二人留在東京活動,範鵬應該是入了京師陸軍部。”
得知衆人分散的如此廣,劉繼業暫時絕了與他們見面的打算……沈同午他們搞的這個小團體、小國家主義研究會就如同當初的青軍會一樣,隻是一個松散的俱樂部性質,随着大家學成歸國後就慢慢淡下了。
不過留在日本的周承炎與聶思源卻有些用處……對于在日本留學生中推廣國家主義,還是能夠起到作用。
“實不相瞞,我當初在日本提出國家主義後,也曾找到志同道合的同志,組成了青軍會來……當時閏農與百裏、還有第三十四标标統王光照,都是成員……”劉繼業見沈同午無比關注地看着自己,輕笑一聲,繼續道:“後來擔任第三十四标标統時,在閏農和允亮的協助下,組織起了一個學習國家主義革命的團體,名爲文學社。”
“文學社!?”沈同午聽到劉繼業居然在第九鎮内搞出了一個革命組織……還是信奉國家主義的革命團體,甚爲驚訝。
于是劉繼業與張孝準二人便将文學社的大概結構說了一遍;包括文學社的推行國家主義的宗旨、以及社員人數在64人、組織結構爲社員、執行委員兩層;社内決策由執行委員參加的執行委會議決定,各個執行委員還擁有各自的負責方向等等。
聽得越多,沈同午就越是激動。
在日本的時候,與周承炎等人高談闊論國家主義的時候,就曾幻想能夠找到更多志同道合者,一同在中國推行國家主義、隻是無奈大部分革命青年都是三民主義的信徒、要不就沉醉于無政府主義與社會主義,對國家主義感興趣的實在是少隻有少。
此刻,得知居然就在第九鎮就有這麽一個組織,沈同午隻覺得如同夢想成真一般,又高興又興奮、有種終于找到了組織的感覺。
沈同午雖然在日本曾加入了同盟會,但是有鑒于周承炎因爲與革命黨人交往過密而被退學,爲了不被暴露、再加上天性使然,沈同午回江甯任職後就一直小心謹慎,與同盟會在江甯的分會盡量保持着距離,沒有過多接觸。而劉繼業的文學社又很低調,就連同盟會也不清楚文學社内部的消息。
“若聖逸有意,我願以文學社社長之身份做你入社之介紹人。”
聽到劉繼業說出這句話,沈同午喜形于色,站起來臉上笑容無法消去,激動道:“拜托文鹿了!”
“不過入社後,聖逸你就必須發誓以國家主義革命爲宗旨,遵守社規、遵守執行委決議,否則違反了也會受到處分。”
“文鹿無需多慮,我坦然接受!”沈同午許久沒有像今天這般展露那麽多的笑容,心情也從未如此開心和興奮過。
“聖逸加入我社後,若能與周承炎等同志取得聯系,我這裏有這兩年來新增的對國家主義體系補充的文章、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寄到東京去。”
“當真?”沈同午又是一喜,想了想覺得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笑道:“我先替周君謝謝文鹿了!”
“哪裏、我也很期待聽聽聖逸你對國家主義的看法啊。”
三人同時笑了出來……
聊了很多後,沈同午要籌劃軍務就起身告辭,劉繼業與其約好晚上出司令部去第三十四标逛逛,将幾個文學社同志介紹給他認識。
送走了沈同午,劉繼業關上門來,回到座位上,與張孝準互相對視,彼此都能看出對方的笑意。
“真是巧合了!”
“誰說不是!”張孝準摸着胡尖子,笑道:“居然真還在日本組織了個國家主義研究小組,對文鹿你膜拜的不得了,有趣啊!”
“他們敬重的是真理,而非我個人。”劉繼業雖然語氣嚴肅,但臉上亦是一臉笑意。
沈同午的出現給了劉繼業一個驚喜;一方面是他作爲第十七協正參謀官,又是很有能力的軍官,加入文學社後能夠方便将革命勢力遍布整個第十七協。另一方面,沈同午作爲沒有受到劉繼業直接影響,而是完全被國家主義的觀點和理論所折服的青年,并與一群人自發組成了國家主義研究小組,證明這一理論是有受衆的。
一直以來,劉繼業對國家主義的可行性雖然堅定,卻對短期未來持較悲觀态度;他知道之所以文學社能獲得成功,部分原因是自己作爲标統所具備的天然優勢和威望、部分原因是當初考核軍官時将思想進步、做派新式的軍官留了下來,使第三十四标的軍官們更有革命傾向、還有部分原因是國家主義相比簡單的排滿種族主義更像那麽回事……再加上身處江甯,大部分軍官無法像日本的留學生那般接觸到各種革命主義,使得大家在信息封閉的環境有點盲目地跟從了他們的标統劉繼業。
通過不斷的灌輸國家主義的思想,劉繼業在潛移默化中逐步影響了一群一開始隻是單純抱着排滿複漢心情加入文學社的軍官;讓他們對國家主義産生些許認同感。
但是對于大部分出身富農、中産之家的軍官們而言,國家主義核心的‘土地改革’、社會改革實際上會間接損害到他們自家的利益。雖然劉繼業對這些内容作了模糊處理,但是其内容依然時常引發争議;比如王光照就經常與關啓平倆人爲土改的方法而吵起來。
真正懂劉繼業想法,也同時全心全意贊同國家主義的,依然是那不到十個人。
現在這個人數還得加上沈同午一個。
說到底,像國家主義這般要求苛刻,需要參加者損害自身利益的主義、這樣的理想必須依靠能夠舍己爲人的理想主義青年才行。他們,才是真正的核心。
這也提醒劉繼業,不應單純在軍營中發展;國家主義的真正受衆,應該是年輕的學生……!
在光複會這次起義、以及太湖秋操等事情結束後,有必要開始着手改組文學社的事項了……
“閏農,你覺得,第三十四标裏,哪些人可以調任?”
張孝準見劉繼業談正事,也收回了笑容,一本正經地思考起來。
“祁匡訓如何?”
副參謀官祁匡訓當初也是劉繼業與張孝準在東京的同學,不過此人行事低調,雖說也是革命同志,但屬于那種沒有多少存在感的人。人性格倒不壞,也不知是什麽原因、在文學社内,他也屬于很低調,幾乎不對事情發表看法,弄得雖然是副參謀官,執行委内卻很少說話,自然也沒能進入劉繼業的核心圈子。
這樣的性格,輔佐丁鴻飛做些參謀的事情很稱職,但是到第三十三标發展革命勢力就不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