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時間臨近,已被第三十四标包場的雪園茶館裏陸陸續續進來了許多軍官。
雖然之前說是‘随意行動’,但是劉繼業已經擺明了要在雪園茶館請第三十四标全體軍官,要是哪個人不去、那是太不給老标統,現任協統的面子了。因此全體第三十四标的軍官都趕在開宴之前來到茶館,此刻紛紛坐在大廳内的幾張大圓桌前,趁着時間彼此之間喝酒聊天,吃點涼菜,放松放松。
劉繼業則舉着酒杯在人群中來回穿插,與一幹老部下們喝酒聊天拉近感情。
基本上将幾個桌子都轉了一遍,與每個軍官的都起碼說了兩句話,劉繼業看了看懷中的表,見時間差不多要到了,便返身回到座位上坐下。
幾個眼尖的軍官見此也坐下,随着人逐漸到齊,原本熱鬧的聲音就淡了下來。
都是在軍營裏生活了這麽長時間、被軍紀管了這麽長時間,服從和紀律性已經深入到這些軍官的骨子裏。
當時間步入七點,原本還存在的些許說話聲就瞬間消失了,所有軍官都将目光看向劉繼業,靜靜等着他說話。
劉繼業也不客氣,看了身旁張孝準一眼,從主桌位置上站起來,朝衆人作了個揖。
畢竟是放松出門,而且軍裝喝酒也不好看,大家都換了一身便裝、有人穿了長袍馬褂,有人則是西式服裝,但是無論是誰,坐在位置上光看腰闆就知道必然是軍人無疑。
劉繼業難得地穿了一身青色長衫,原本垮垮的衣服在他高大身材的襯托下,反而有股英氣。他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微笑,作揖完畢後,朗聲道:“首先,作爲諸君的老長官、同時又是新長官,我想借此次機會好好和大家開心開心!我自從離開第三十四标後,很是懷念這花牌樓的日子,與諸君相處的日子!能與諸君共事,是我劉某人的榮幸!”
聲音落下,在場響起一片鼓掌聲。
在場軍官幾乎全部随劉繼業參與到當初第三十四标的籌建中,而且也全都是劉繼業自己一手篩選出來的人,本就有一份人情在。建軍後劉繼業賞罰分明,維護軍紀,将一些違反軍紀以及不合格的軍官開除後,剩下的人自然對其又尊又敬。
同時,軍官們又都上過劉繼業每個星期辦的補習班,說來還有點師生情分、大部分的軍官又同時是文學社的社員,與劉繼業還有份同志之念,最後再加上劉繼業平日對手下軍官都是和顔悅色、時常照顧……
結合了那麽多情分在,第三十四标的上下軍官們對他們的老标統自然有着很深的感情在,此刻聽了這段帶了幾分感情的話,也不需人帶頭大家便自發地站起來鼓掌。
近百名軍官的掌聲連成一片,劉繼業連連抱拳,足足過了兩分鍾茶館内才逐漸恢複平靜。
“說是宴請,但我也不想走傳統的那一套來、官場繁俗平白惹得大家生分了!今天我們不講官場、不講架子、不講那麽多規矩,大家就放松開心、随意就好!平日裏軍營軍紀管着,神經繃緊了,今天就松松氣來!想吃菜的吃菜、想喝酒的喝酒、也别跟我敬酒了、你們那麽多人我吃不消!”
大家轟然大笑。
“吃喝的差不多了,想回家見媳婦的見媳婦,想去趕下一場的就走就是了!不過!大家吃好喝好玩好的時候,也别忘了軍人身份、第三十四标的名頭!賭博和那啥的,違反軍紀的事情是決計不能做的!”
“遵命!”一陣陣聲音響起,經過劉繼業的一番話,大家的氣氛明顯輕松了許多。
第四隊隊官廖元與五隊隊官張洵濤坐在一起,幹了一杯白酒下肚,留着類似張孝準款式大胡子的廖元便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夾起菜吃下,感慨道:“真好吃、比食堂味道好多了!”
張洵濤臉上出現嬉鬧的神色,一雙小眼睛眯成一條線,笑道:“上好的江石斑魚,平白給你給拱了!”
“滾滾滾!信不信老子抽你!?”
張洵濤與他朋友多年,哪裏會當真,一把拉下廖元的手,依然是那副略顯猥瑣的笑臉道:“軍棍還是禁閉?今天活閻王可在,你敢當他面犯軍紀?”
廖元下意識地扭頭看向主桌,見到被第三十四标軍官和士兵私底下稱作‘活閻王’的執法官方振武正側頭與劉繼業聊天,這才回過頭來,低聲笑罵道:“回營裏再收拾你!”
“難得标統大人回來了,你這倔牛不能說點喜慶話?”
廖元被張洵濤嗆了一句,難得地沒有反駁,悶聲道:“老子當初家裏犯事兒,還是标統大人借了我二十五兩銀子,把老娘喪事辦了。”
出身舊軍的廖元最重義氣,對劉繼業可謂感恩戴德。
“你這……”張洵濤被腦袋有些粗線條的廖元給弄得說不出話來,片刻才發洩般道:“也不知道趙長官是看中你這頭倔牛哪點了,硬是把你給提成隊官來。”
“不過要說标統大人,确實是厲害人!賞罰分明不說,前些年我結婚的時候,他還送上了賀禮、你看對我們這些下級,也是給足了關照!社裏頭聚會時,也都是兄弟相稱、雖然比不得戲文裏頭的劉皇叔仁義,但也相差不遠了!”
“你别說……當初老子在舊軍的時候,那群王八上官嚣張的狠、上級根本不把下級當人看!就算老子一個把總,手底下也有百十号人,被個千總像訓狗一樣、哪像标統大人,真把老子當個人看!”
張洵濤雖不能感動身受,卻也贊同地颌首道:“我也是聽說了,咱們第九鎮裏頭,除了咱們第三十四标的長官好、第三十五标、三十六标他們也是受苦呢!雖然比不得倔牛你們舊軍慘,但是那長官也不好說話,沒事就喜歡擺威風……”
“所以能有标統大人……還有标統長官他們這樣的好長官,難得的很呐!”廖元感歎片刻,然後大拇指指了指後頭道:“就算是那‘活閻王’,其實也很好說話,隻要守軍紀就不來找你、沒得麻煩!沒看最近标裏頭那群憲兵都無聊成天打籃球嗎?老子們都守規矩了,老子琢磨着這活閻王也沒得用武地了!”
“難得你倔牛能說句實在話……”
就在兩個隊官聊得興起時,忽然一個人影靠前,一把拍了拍張洵濤的肩膀,把對方吓了一跳。
張洵濤扭頭一看,見是第三營管帶關啓平,剛準備起立敬禮,卻被其按下道:“沒聽到标統大人的話嗎?今天大家都是放松的!坐下坐下!”
待張洵濤坐安穩了,關啓平才皺眉道:“你們兩個小王八犢子,剛剛在這裏說啥風涼話呢?倔牛别理‘水貨’,跟我喝酒去!”
“長官,注意形象!社裏不是說大家都要文明……”張洵濤半句話才說出口,被關啓平一巴掌打腦袋上,硬是把剩下半句咽了下去。
“最近要上補習班,水貨我不擔心,就是倔牛你……成不成?”
廖元對沒什麽架子的關啓平很尊重;雖然兩人不是直屬上下級關系,但大家都是文學社内的成員,社内時常聚會,接觸一多、性格相投就成了朋友。此刻聽到其關心的話,本想說點話來讓他安心,但到了嘴邊上卻成了:“……俺盡量吧。”
對于不善文字的廖元,補習班一直是很頭疼的事情、本來以爲以後不會有這課了,沒想到卻又要開始弄。
張洵濤知道關啓平是文學社内最高的機構執行委成員,能夠接觸到很多機密和最新消息,此刻也顧不得抗議對方稱呼自己‘水貨’,小聲問道:“這是标統大人回來後頒布的第一道命令?”
關啓平瞪了對方一眼,卻還是回答道:“這次社長回來了,當然要重新把社裏的事情都理順了。剛剛執行委會議裏,社長這項提議得到了全票通過。”
三人對劉繼業的稱呼已從‘标統大人’轉爲了文學社内稱呼的‘社長’。
“社長還有啥别的說的?”
關啓平嘿嘿一笑道:“好事兒!你可知道社長打算在全标辦一個那啥……籃球聯賽!把幾個隊組織起來,每個隊出一個球隊,一起打……咦,咋那麽繞口呢……”關啓平就将籃球賽制簡單講了一遍。
第三十四标全體都迷戀籃球運動,聽到能夠有如此有趣的新花樣來玩,張洵濤和廖元都很激動,拉着關啓平問了許多問題。
坐着那裏聊了一會兒,又喝了不少酒,此時關啓平聽到正參謀官丁鴻飛在叫他,便起身準備過去。臨走前,卻還是拍了拍廖元的肩膀,有點苦口婆心地說道:“倔牛,我勸你還是重新把《強~國~軍》看一遍,再多複習一下革命之要旨、國家主義之精髓,上課也能輕松點……作業也不用老讓水貨幫你了。”
“……謝謝了!俺記住了!”廖元用力地點了點頭。
在旁的張洵濤直到關啓平起身離開後,才朝着對方背影小聲抗議道:“我不叫水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