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908年3月6日。
清晨時分,晨霧尚未消散,空氣中還帶有陣陣寒意。
劉繼業帶着青子,以及劉德等親衛從下關火車站再次登上火車;他們即将乘坐新建成的滬甯鐵路前往上海。
上了火車,将大件行李交給劉德等親衛看管後,劉繼業便領着青子來到了頭等座。
一身貼身西裝加外衣,劉繼業呢子做的外衣口袋裏還吊着一個金表。他紮着深紫色的領結,馬甲内一塵不染的白襯衫,還有西式新潮小禮帽,活脫脫一個最時髦的公子哥模樣。
在他身後的青子頭上帶着灰色的寬大太陽帽,帽子上繡着花帶與孔雀毛。白色的蕾絲邊短馬甲一直到腰部,外面披着淺綠色的小披肩,露出下身藍色長裙上的朵朵紅玫瑰。拿着一個小提包,青子小心翼翼地跟在劉繼業後面。
男子高大英氣,女子端莊優雅,兩人就如同神仙伴侶這般,一路上引得衆人矚目。
“真是成何體統!”一個坐在頭等座,穿着傳統保守,腦後一根灰白長辮的老夫子看到如此‘傷風敗俗’的衣着打扮從身側走過,氣得拿拐杖狠狠戳了戳地闆。
劉繼業與青子沒有在意,拿着車票來到自己的靠窗位置前,看到正對面的座位上已經坐着一個可稱得上是奶油小生的英俊男子。
“文鹿、弟妹!”同樣打扮西式的劉繼嗣從座位上站起來,他戴着金絲眼鏡,笑着歡迎二人。
“前些陣子,聽說伯母對你們倆出門不是很高興啊,本來以爲會有麻煩,不過還是文鹿你本事高哈哈!”
面對堂兄的取笑,劉繼業大方地應付了幾句。
本來家裏對于青子随自己去上海是有反對意見的;尤其是母親。不過在劉繼業的堅持下,大家也隻能讓步。
這次來上海,劉繼業的目的有三個:第一是與堂兄劉繼嗣一起實地考察、并且做準備工作,确保長房和二房的共計二百萬兩投資能夠成功。第二是出于其個人尋求發展實業的目的,而第三……則是正好借此機會帶青子出來散心。
在出發前,劉繼業與父親劉壽昌、叔叔劉琪昌和堂哥劉繼嗣,以及管家劉忠等人就投資計劃做出了詳細的了解和分析。當前的情況是,長房自身從各處調撥了六十八萬兩銀子,又從關聯錢莊、熟悉商家等各處借來了八十三萬兩,總共籌集一百五十一萬兩銀子。
二房則四處籌集出四十七萬兩銀子出來,兩家合計一百九十八萬兩銀子進行共同投資,直接按投入資金的份量分配股份。這是資金方面。
具體投資方面,一年前劉繼嗣就找到了與順豐面粉廠有合作關系的幾家廠家進行試探,其中上海的一家面粉廠由于經營不善已表示願意劉家購入其65%的股份。這隻是小頭;真正的大頭在一個名叫李文的人身上。
這李文是上海大商家,以當鋪發迹,資産過百萬、并不比劉家差多少。據劉壽昌所言,李文與劉家是世交、當初劉壽昌還在其困難的時候出手援助幫其渡過難關。有這份交情在,再加上劉家的錢莊也與其有許多生意往來,所以劉壽昌在半年前決定投資實業的時候就派人拜訪了李文,向其征求意見、尋找投資對象。
身爲在上海商場混迹多年的地頭蛇李文一口答應下來,通過其人脈和網絡,很快就爲劉壽昌找到了十幾家由于各種原因經營困難、急需資金、但是前景又似乎不錯的廠家。此外,李文自己似乎也覺得前景不錯,也承諾掏出二十萬兩銀子來加入投資中,成爲第三大股東。
此次劉繼業和劉繼嗣前往上海,就是準備先拜見李文,然後去實地考察那十幾家廠子;從中找出值得投資的目标,然後再進行下一步行動。估計總共時間不超過一個月。
劉繼業在火車翻看着資料,初期目标的廠子總共有十六家,有紡織廠、有煤油廠、有卷煙廠、面粉廠、自來水廠、還有一個小型的機械制造廠。而收購這些廠子的金額也大小不一;有得廠子總資産近百萬,有的則是隻有二三十萬兩銀子規模的小廠。
若是一路看下來,對這些廠子都不甚滿意,那麽就隻能在上海多待一段時間,繼續尋找目标了。當然,劉繼業過來的另一個好處就是作爲長房的人,可以監督劉繼嗣,避免二房從投資中做出什麽手腳出來。劉繼業自信堂哥是個聰明人,理應不會做這種短視的事情,但是凡事總歸得小心行事。
除了賺錢之外,劉繼業的第二個重要目的就是借此機會将一批能夠在未來對中國工業化起到幫助的工廠收購麾下。
劉繼業深知在近代20世紀初期,一個國家的強盛與其重工業;即鋼鐵和煤炭是分不開幹系的!想要奪得政權,進而使中國重新複興,就必須建立起一個足以支撐起國家工業建設和武備擴張需求的重工業體系。
這個重工業體系将以鋼鐵和煤炭爲基礎,以機械制造、精細加工爲核心,然後通過密集的鐵路網将全國聯系成一個市場。隻有初步完成了這樣的體系化建構,中國才能夠擁有自保的能力、不再擔心日本或者俄國入侵會造成亡國滅種之災難。
因此劉繼業對第一批投資目标中的那座機械制造廠非常上心。
從窗口望去,月台上的警察開始吹響口中哨子,催促遲到的人抓緊上車。一群拿着格式行李、竹籃子、有的還抱着雞鴨等家畜的人們争先恐後地試圖擠上三等座……那是沒有座位,與貨倉沒有任何區别的鐵皮車廂;票價一角錢。
與之相比,有木頭凳子當座位的二等座票價三角,而劉繼業所在的頭等座票價一塊銀元。
青子安靜地坐在劉繼業身旁,礙于在外面,不好意思與丈夫太過親密,而是很淑女地将雙手放在膝蓋上,靜靜地打量着車廂裏還算精美的裝飾。
“上次去上海,還是坐的渡輪……這次卻已經有火車了……我大清發展真是迅速啊……”劉繼嗣感受到火車的舒服和便利,如此感歎着。
“以後鐵路和火車隻會越來越多……若是過幾年能夠籌集到更多資金的話,投資鐵路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情。”劉繼業随意地搭着話,心中卻在想這次去上海後,正好能夠與許久未見的結拜兄弟王東見上一面了。
自從1903年春東京一别後,就再也沒見過王東。雖然後來時不時地能收到對方寄來的信件、1907年他出獄後也能從報紙上偶爾看到其文章,但畢竟也是要好的兄弟,還是難免有些想念的。
在劉繼業的思緒中,火車便鳴起汽笛開動起來。随着車廂的陣陣晃動,劉繼業、劉繼嗣和青子朝上海緩緩而去。
火車離站後逐漸加速,最終沿着軌道消失在天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