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家子很開心地用過晚餐,而之前出門的劉繼世也出現在飯桌上,安靜地摸摸吃飯,從外表上看完全是一副遵規守禮,有家教的少年。
許是最近諸事皆順,長子又平安歸來,還即将升任協統,劉壽昌顯得很高興,容光煥發的他仿佛年輕了幾歲,還興緻高漲地令劉忠從酒窖中取來了珍藏已久的汾酒。親自拿過顯得陳舊無比的小酒壇,劉壽昌異常熟練地拍下封泥,一股醇香的酒氣頓時散布在屋内。
“世兒還在!”孫氏一把将劉繼世的鼻子捂住,一邊略帶不滿地瞪着劉壽昌。
劉壽昌不爲所動,哈哈笑道:“難得的大好日子,爲夫取酒作興,夫人就不必幹預啦!”說完,将酒壇中的汾酒倒入兩個做工精緻的酒碗中,對着劉繼世道:“聽你娘的話,去溫習功課吧!”
“是。”劉繼世聽後立即站起身子,向在場的長輩們行了一個标準的禮,然後便小步退出了房間。
等他離開後,劉壽昌便端起酒碗,滿臉欣慰地舉向劉繼業,對自己的長子非常驕傲。
“第十七協協統,那可是位等從二品的武官啊!!再往上,怕是隻有與巡撫大人平起平坐的統制了吧!!業兒你不過22歲!”說到這裏,劉壽昌見兒子滿臉笑容地也舉起酒碗,臉色忽然故作嚴肅道:“可你千萬别忘了樹大招風!不過22歲便擁有如此權柄,古所罕見……但你卻決不可因此自滿、自大,越是得意,就越是要謹小慎微,萬不可自毀大好前程!!切記!”
見父親說的嚴肅,劉繼業認真地颌首答道:“父親之至明至理的道理,兒子定會牢記在心!夫子言一日三省吾身,兒子雖做不到一日三省,但****反思也是一直在做的。”
劉繼業的态度恭敬,讓劉壽昌很是滿意,遂重新展露笑顔道:“如此甚好!業兒你已是我劉家有記載來官職最高者,假以時日或許還能有更大的出息……光宗耀祖。”
說完,兩隻酒碗輕碰,兩人都一口幹下。劉壽昌一抹嘴笑着說痛快,而劉繼業雖然在蒙古一行的時候習慣了燒刀子,對低度數的汾酒不是那麽感興趣,但也能品嘗出是很好的老酒。
飯桌上的小妾謝氏看到自家老爺如此看重劉繼業,雖知道對方是嫡長子,但心中也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她偷偷看了看滿臉驕傲的孫氏,心中的醋意更濃了幾分。
‘一定要讓世兒好好讀書!當兵有什麽用,再怎樣也是兵頭、赤佬……真正能受人尊重的,還是得要書香門第才是!’
雖然謝氏心裏醋壇子早已打翻,但表面上還是一副笑臉,對劉繼業不停地稱贊:“小時候你姨就知道業兒天資聰慧,長大後一定是不世出的良才,果然果然!業兒你已經這般有出息了,以後一定要多教導教導弟弟世兒啊!”
劉繼業自然一口答應,又多聊了幾句,話題就慢慢轉移到了劉繼世和劉繼蓉的身上。
隻聽謝氏歎了口氣,故作感歎道:“你瞧,一眨眼業兒都那麽大了、那麽有出息,正可謂成家立業……老爺,你也該考慮考慮世兒和蓉兒的大禮了,他們也不小了!”
坐在飯桌旁的劉繼蓉不過十五歲的年紀,聽到母親談及自己的婚事,不由得臉色泛紅。
劉壽昌正在興頭上,聽出自己小妾的些許酸意,大手一揮笑道:“行!改日便給蓉兒找個好娘家、世兒一個好内助!”
“爹!”劉繼蓉羞得臉變得通紅,抗議地喊了一聲。
在場衆人都笑了出來,而謝氏臉上也總算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聊了許久,直到天色已暗,一整壇一斤半的汾酒都不剩半滴,晚飯才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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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
劉繼業推門進入劉壽昌的書房中,看到父親裹着披肩在查閱文件。
屋内的火爐燒地滾熱,劉繼業順勢脫去了外面大衣,來到已擡起頭看來的父親面前,輕聲道:“父親你找我?”
劉壽昌颌首,示意兒子坐下,問道:“你北上之前,并未說出調任的原因、我托關系打聽也是一無所獲……如今你回來了,還即将升任協統,想必是在北京接觸到某位大員了吧……?”
劉壽昌的表情嚴肅,根本看不出是個昨天晚上才盡興喝酒的人。
事關大事的時候,他可從來沒有大意過。
劉繼業于是将自己與袁世凱的接觸和關系透露了一些出來,但是在中間隐蔽了楊度和立憲派的存在、也盡量避免提及自己當初在東京的事情。
“也就是說……袁項城在日俄戰争後知道了你的名字,召見你之後,覺得你有才華便打算重用你?”劉壽昌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這也說不準……”
“什麽意思?”
劉繼業顯得吞吞吐吐:“這個……雖然隻是兒子的猜想,但我相信宮保大人的謀算不會如此簡單……他必有其他看重兒子的地方,隻是卻暫時不便明說。不過以宮保大人的權勢,他又會需要兒子做些什麽呢……?”
“你願如此去想,很好!至少不會輕易被人利用……”劉壽昌贊許之詞過後,也托着下巴沉思起來。
“或許……袁項城是準備對南洋做考慮?他執掌北洋多年,根基已牢,難道是打算将勢力範圍拓展至江南之地?隻是最近他被調任軍機處,實權已有所下降啊……看不清、看不清!”劉壽昌喃喃自語着,然後擡起頭問劉繼業:“當真沒有透露緣由?”
“确實沒有。”
劉壽昌歎了口氣,知道瞎想也沒有個結果,暫時放棄了這個話題。
劉繼業陪父親聊了會兒,對自己離開後一年時間裏,劉家的産業狀況尤爲關心。
首先當然是從面粉廠說起,隻見劉壽昌笑道:“自業兒你弄出個‘章程’出來,改組廠子,要求一切按章程來後,生産狀況是一日複一日的好。到如今順豐的兩座廠子成本已經下降了近半、而産量和銷售增加了一倍;工人愈發熟練、也足夠賣力,而阿忠與文遠配合的也很有默契……”
“……自從去年夏天那次後,雖然阿忠時不時還是能撈到不少蛀蟲,可是沒有哪個人膽敢明目張膽的私吞公款了。不過……”這裏,劉壽昌面露爲難之色:“就是族裏面對我長房的意見多了不少,讓人心中難免不快!”
傳統環境長大的劉壽昌,對于族人的看法還是很在意;他雖然當初被劉繼業所說服,同意并支持清理關系戶,但是在面對不滿的族人暗地中傷的話語時,還是很不舒服和不習慣。
來自後世的劉繼業卻沒有這麽多顧忌。他知道自己奪了族人貪腐的渠道,搶了人家的嘴中肉,若不是被震懾住,早就大肆攻擊了。如今隻能在口頭上讨些便宜,也就是讓人心煩而已,就如廚房中嗡嗡亂飛的蒼蠅一般。等到以自己爲首的劉家長房上升到一個任何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時,所有的這些小抱怨都将煙消雲散。
不去理會這些,劉繼業關心地問道:“那如今順豐面粉廠具體情況如何?”
“兩座面粉廠加起來,月産面粉一萬二千大袋,幾乎達到最高産能、目前已牢牢占據蘇南和安徽市場……如今江甯城裏已經見不到洋牌子了,就連南通的阜豐等好幾個國内大牌子也被阻擋在蘇州之東,隻有少量的面粉得以進入蘇南、就更别說安徽了!劉繼嗣準備向江西和上海擴張,不過那裏已經有幾家面粉廠,估計競争會很激烈……”
劉壽昌說到一半,從桌上攤開的賬目中核對了一下,報出一系列數據:“兩座面粉廠今年預計銷售面粉十四萬五千六百大袋、銷售額一百二十萬兩庫平銀、去除成本的八十八萬兩,還有三十二萬兩銀子的結餘!”
兩年前,面粉廠的利潤已經達到了驚人的十萬兩,而如今擴張後,三十二萬兩的利潤已經足夠将劉壽昌将之視作劉家最重要的産業!
此時他已微微後悔當初自己爲何不再大膽一些,直接全款投入。這樣的話,這個會下金蛋的廠子就完全是長房的了,而不是像如今這樣還需要分一塊給二房來。
劉繼業得知面粉廠越來越興隆,作爲創辦者、又是穿越後自己所辦成的第一件事情,心情自然非常不錯。想到心目中工業化的輝煌目标,便借着話題試探性地向父親問道:“既然面粉廠如此賺錢,爹有沒有考慮……?”
劉壽昌會心地笑道:“那是自然!如此好買賣,誰不做誰是傻子!如今朝廷實行新政,對興辦實業更爲關注,真是加大投資的好時候!!我已從我們劉氏銀莊處籌集了四十七萬兩銀子,預計下個月便可準備完畢。此外,通過關聯店鋪,估計還可以弄出五十萬兩銀子左右……這麽算來,加上本年利潤我準備全部投入後,供我劉氏擴張實業的資金在一百一十萬兩左右!”
一百一十萬!
劉繼業無比清楚這是一筆巨款!有如此資金,足以讓自己大有作爲!
隻是……劉繼業知道自己即将接任第十七協協統,并不會有多少時間來處理實業事務,實在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