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繼業步伐緩慢卻穩定地朝着軍營邊上一棟小木屋走去,在他身後跟着王光照以及四名心腹衛士。
“允亮,此次多虧有你!”
王光照聽到劉繼業的贊揚,有些青澀地笑了笑,摸着後腦勺道:“還是文鹿兄你洞察秋毫……我也是早就看不慣林述慶,早知是如此嚣張跋扈之徒,根本不會讓他入會!”
劉繼業稍停半步,與王光照靠近後拍了拍其肩膀,非常親切地笑道:“還好除林述慶之外,其餘諸會員都是心志堅定的同志,這一點上,負責考核的允亮你還是功不可沒!文學社之成功,有你一半功勞。”
“哪裏、哪裏!”王光照不好意思地笑着,但是對崇拜的大哥給予自己的高度評價,還是很受用的。
“不過……文鹿兄,有些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這有何妨?允亮你有什麽事情都可與我分說,不必介意!”
王光照聽後咽了口口水,吞吞吐吐道:“方才投票的時候……閏農……對文鹿兄似乎有所不敬。他雖然是副社長,也是我們陸士的同學,但是也不該對社長你出言頂撞啊……”
當初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時候,王光照一直得到劉繼業的照顧,又是同鄉,因此他對劉繼業的感情比其餘同學要深很多,而且也是很早就崇信國家主義。跟随劉繼業加入第三十四标後,繼續得到了劉繼業的提攜和支持;理想和主義以及私交關系的影響下,已是将劉繼業視作兄長的人物,哪怕是同學也不允許侵害到劉繼業的威信。
對于王光照的心思,劉繼業自然心知肚明,此刻聽到其關切的話語,露出感動的神色道:“多謝允亮關心……閏農畢竟是你我同學,當初也加入了青軍會……剛剛言辭也還算控制……況且其也還是文學社的副社長,這次就算了吧。”
“既然文鹿這樣說了……”王光照雖然對劉繼業的回應有些許的小失望,但是還是表示服從。
說着說着,一行人來到了木屋前,門口、窗戶、四角都站着荷槍實彈的士兵看守。正向幾個憲兵士官吩咐任務的方振武看到劉繼業後迎了過來,敬禮後彙報道:“按标統吩咐,已将林述慶看押于禁閉室内,周圍有十五名憲兵看護,确保不會出現任何遺漏!”
“很好!”劉繼業對方振武的盡職盡責很是滿意,來到木屋門口,隐約能聽見裏面一陣陣怒罵的聲響。
見門上上鎖,劉繼業揮手讓旁邊一個士兵解鎖。
方振武見劉繼業打算進去,急忙想上前阻止,卻聽劉繼業故意大聲道:“林管帶暗通革命黨,欲在軍營發動兵變,幸被本标統所阻止!此人在軍中應還有亂黨,且待本标統詢問之!”
這番話,自然是說給普通憲兵的說辭。
“諸位在外面仔細看守,萬不得出任何遺漏!”
“文鹿,我随你進去!”王光照見劉繼業打算一個人進去,急忙上前道。
劉繼業回頭看了看,從腰帶中拿出一把轉輪手槍,笑道:“本标統日俄戰場也上過,不知見了多少血,又怎會懼怕區區亂黨?若是我詢問不得結果,諸君再進來。在此之前,沒有本标統的命令,誰也不得入内!”
說完,鎖也正好被打開。劉繼業自信地推門而入,随着木門重新關上,外面的士兵以及方振武和王光照陷入了漫長的等待。
大約過了五、六分鍾左右,忽然木屋裏出來一陣動靜,随即傳出一陣慘叫!
外面的人員大驚失色,剛準備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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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繼業走進了木屋,屋内的一盞懸挂在屋頂的煤油燈發出暗黃色的光,林述慶靠在牆角處喘着粗氣,一雙充滿着仇恨的眼神看着劉繼業。
“我算是看透你了,姓劉的!!你号稱公允公平、号稱是革命志士,拿着所謂國家主義來蒙騙他人……其實不過是滿肚子壞水、惡貫滿盈的僞君子罷了!”
劉繼業不爲所動,微笑着張開雙手慢慢向對方靠近,左手拿着一把轉輪手槍。
“你又想玩什麽花樣!?想殺便殺,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黑暗中,林述慶的臉顯得很模糊,隻有一雙眼睛如狼一般閃爍着。
“本人之所作所爲,一切皆是爲了革命……你的死,也是爲了中國之最終光複。”
林述慶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頓時捂着肚子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到這個時候,你還說什麽革命!?”
“……你不會懂的。”
“沒錯,我是不懂你這個劊子手的胡言亂語!”說完,林述慶将軍裝撕開,倘胸露腹,拍了拍胸口傲然盯着劉繼業手中的刺刀道:“來吧,往這裏打!”
然而劉繼業并未動手,仿佛故意要激怒對方一般,繼續諷刺道:“林述慶……你智商堪憂,就算這次不死,将來還是要死在你自己的性格和大嘴巴上面。”
“……你别欺人太甚!!!”林述慶已憤怒到了極緻,渾身都在微微顫抖着,牙齒死死咬在一起,一雙噴火的雙眼死死盯着劉繼業。
怎料劉繼業或許是自大還是有其他原因,忽然轉身,背對着林述慶道:“革命沒那麽簡單,絕不是一腔熱血就能完成的……革命需要算計、需要無恥、需要忍耐,需要一個結合了理想與現實的方案……”
林述慶根本沒有注意劉繼業說了什麽,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劉繼業的腰帶,一把顯眼的刺刀插在刀鞘中……兩人的距離,三米。兩步就能沖到!
劉繼業依然在喋喋不休,林述慶越來越激動,心中拼死一搏的心情也愈發強烈!
無論怎樣,也要與這個僞君子同歸于盡!!
向前邁出一小步,緊張的手劇烈顫抖着,一雙眼睛死死鎖住那把顯眼的刺刀。
“……人往往喜歡将複雜的事情簡單化,将事物簡單劃分爲黑和白、好與壞、善與惡、革命與反動。但是現實是無比複雜的,是無法用簡單的東西去概括,尤其是政治這一如此關鍵的領域,更是如此。革命,爲什麽要革命?!爲了狹隘的民族報複心?爲了天下蒼生?爲了民族複興?還是爲了一己私欲?每個人都有他革命的理由,都有不同的追求,許多時候彼此沖突,誰都認爲自己是對的、他人是錯誤的……”
“國家主義亦是如此。你不知,其實文學社中所宣傳的國家主義隻是删減後的産物。去除掉了最激進的、能夠被大部分革命青年所接受的。真正的國家主義,是要我們自己革自己的命,能夠真正理解它并實行它的萬中無一!就算是我那麽長時間的搜尋,整個文學社裏也隻有王光照、方振武、徐立由等不到十人……就連張孝準都不算我真正的同志……”
“而我亦是有私心。隻是我的私心是與國家利益相吻合。”
劉繼業仿佛沒有發現林述慶的動作,依然在長篇大論。
林述慶對劉繼業說的話語既聽不懂,又沒有興趣。他的目光隻是完全集中在刺刀上!
又逼近了一步,刺刀觸手可及。
“一個成功的革命應分爲三個步驟;首先是如何暴力推翻清廷、其次是如何建立一個新的,更優秀的政權、最後則要考慮如何改革社會。最關鍵的其實是第三步,沒有社會的改革,一切不過是換湯不換藥而已……曆史上無數失敗的革命已經證實了……”
“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此刻,林述慶忽然暴喝一聲,一把抓住刺刀刀柄,随之将其抽出刀鞘。
就要成功了!!
時間仿佛靜止,就在這一霎那中,林述慶仿佛能想象出手中的刺刀刺入眼前可憎之人的軀體,鮮血飛濺的場景。在他的雙目中,劉繼業尚未完全回過身來,他已無抵抗之力了!!!
“哈!!!!”拼盡全身力氣,林述慶右手持刀,将刺刀狠狠刺向劉繼業!
此時劉繼業剛轉過身子,隻是林述慶卻沒有在他臉上看到惶恐,有的隻是……微笑!!??
忽然一股大力從林述慶的腰間傳來,力度之大使他手中的刺刀軌迹發生了偏移,原本直指對方胸膛的刀刃此刻卻偏離了十餘公分……
‘撲哧!’一聲輕響,刺刀劃破了劉繼業的胳膊,撕裂開衣物,帶起幾滴血珠。
于此同時,林述慶也被劉繼業有準備、借着回轉的力度踢中其腰部的回旋踢踹倒在地。他單膝觸地,一躍而起,死死握住刺刀,強忍着疼痛準備再次發動攻擊!
然而最先出現在他視線的,是黑洞洞的槍口……
就在這時,門外的人也沖了進來!
“砰!!!”
映照在所有人眼前的,是手持刺刀的林述慶被一把轉輪手槍直接爆頭,轟然倒地的場景!
鮮血四濺,夾雜着碎骨和腦漿、以及其他軟組織物。
此時衆人才注意到,劉繼業的胳膊處一道刀傷已将衣物慢慢浸濕。
劉繼業看向衆人,手中的手槍槍口還散着白煙,臉上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道:“林述慶剛剛趁我不備,搶過刺刀試圖襲擊,幸被我擊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