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繼業所居住的村莊已經被胡子變成了人間煉獄。
經過一夜狂歡後,第二天早上八九點鍾,這些雙手沾滿了無辜同胞鮮血的胡子才一個兩個起床來,生爐造飯。他們情緒很高漲,對于終于能夠活動筋骨很高興,但是最讓他們興奮的,還是因爲他們可以出發去拿錢了!
花了一個上午時間收拾妥當,臨走前胡子更是舉着火把四出放火,等到火勢漸漸将村裏的茅屋點燃後,才将昨天晚上被他們虐殺的村民屍體扔進熊熊烈火中。
銷毀了一切印迹後,二十六個胡子和劉繼業這才離開了已成一片火海的村莊,向南方的旅順進發,準備拿錢。
由于日俄雙方還在談判中,因此奉天以南的大片土地就被日軍暫時接管。
這些胡子進入日軍臨時管轄的地域後都收起了性子,王國财怕無故惹出是非、攪黃了三十萬兩銀子的大事,一路上都時刻監督他手下。沿途經過了不少村莊、也遇到不少行人,遇到了巡邏日軍,就由劉繼業出面解釋,到也沒有發生什麽值得書寫的事情。
王國财知道遼西是張作霖的地盤,爲了避過老大當家的耳目離開村莊後特意繞行向東,一直來到鴨綠江邊上中朝國境後才轉西南,貼着遼東半島的最東海岸一點點向旅順進發。
如此一來路線多出一倍有餘,不過由于擔心被張作霖發現,一路上都是趕班趕點,不惜馬力不停行進。快馬加鞭下,劉繼業等人自六月二十日出發,在六月二十六日便抵達遼東半島南端、旅順的屏障,金州。
再往南不遠就是旅順了。
沿途路人愈發地多起來,中國人有之,但更多的還是來來往往的日本人。
日俄代表還在樸茨茅斯就賠款、割地而劇烈争執着、旅順從法理上依然屬于俄國租借地、中國的主權地,但是日本人卻在占領的那一刻起便将此地視爲日本的固有領土了。
從三月開始,從日本本土開來的輪船便帶來了第一批非軍人的日本平民;他們一到岸便開始招募周圍中國人修複俄國留下的防禦工事、擴建軍港、将俄國統治的标記紛紛拆下換之以日本的膏藥旗。
俄國總督府、海軍司令部被日本軍人進駐,大量被荒棄的俄國僑民住宅也被賤價賣給了日本投資者。從最後一個俄國士兵投降算起,日本占領旅順不過三個多月時間,卻已經把旅順變得面目全非、除了少數留着辮子的中國人之外,完全一副日本港口城市的感覺。
六月二十七日下午,劉繼業等人經過一個星期的旅程終于來到旅順城外,由于他一身中尉軍服,因此沿途的進城百姓都自覺地給他們一行讓開一條道。不需要排隊,劉繼業他們很快就來到城門前。一個日本軍曹看到軍服後,先是敬禮,然後将手中步槍斜跨起來,大步上前恭敬道:“長官前來旅順何事?”
“滿洲總司令部,劉繼業中尉。”劉繼業說着将軍官證遞給軍曹,對方看過确認照片中人沒錯後,啪地立正、然後九十度鞠躬道:“歡迎長官來到旅順。”
劉繼業卻沒有動。他扭頭看向門洞處,發現了一輛牛車上的旗幟,回想一下記起曾在奉天的當鋪見過……想到這裏,他忽然心生一計,态度變得嚴厲起來:“你們旅順現在全城戒嚴了嗎?這是在搜查什麽?”
軍曹順着劉繼業的手指望去,原來在城洞裏兩個日本兵正在檢查一輛堆滿行李的牛車。他們翻箱倒櫃,随意翻動物件,而一個摸樣富态、商人打扮的中國男子隻能滿臉苦澀。
“報告長官,我們聯隊長的命令,對任何可疑人物必須進行仔細檢查!”
“此人有何可疑之處?”
軍曹面露難色,支支吾吾道:“這個人鬼鬼祟祟的,下官爲安全起見命令士兵搜查。”
“日俄已經和談了,你不知道嗎?”
“這……”
劉繼業言辭愈發嚴肅,他騎在馬上軍曹隻能仰起頭看他,一開始在氣勢上就落了下乘:“聯隊長的命令是對可疑人物徹查!可是誰可疑、誰不可疑,這些都需要你們這些下士官來判斷不是嗎!?你就是這麽判斷的嗎?你的腦子在哪裏!?那個人分明就是一個普通中國商人,你來看這個旗号!”
軍曹側頭看了看牛車上一個寫着他看不懂的錦旗,卻聽劉繼業繼續道:“這個是滿洲最大的當鋪行,在奉天與滿洲軍有很多的業務往來、他們的大掌櫃與野津道貫大将司令官都認識、哪裏可能是什麽可疑人物!?你眼睛瞎了嗎!?這麽多貨物你想檢查到什麽時候!?堵塞了交通怎麽辦!?你損壞了别人的貨品怎麽補償?就憑你這個軍曹每月十幾個日元的軍饷嗎!!!”
“再不修正你的錯誤、我一定上報滿洲軍總部說旅順駐軍騷擾居民,嚴重影響了日本軍的威嚴、損害了軍隊在中國乃至世界的形象!在當前日俄和談的關鍵、任何差錯都可能造成整個談判的崩潰、極大擾亂日本的國策!一旦這樣,我相信兒玉源太郎總參長和大山岩司令長官一定會很滿意你的‘工作’的……”說完劉繼業看了看軍曹的胸牌,冷笑道:“小泉信之助軍曹。”
劉繼業的喝問讓小泉信之助軍曹節節敗退,面色如土、汗如雨下。他見劉繼業怒目而視,趕緊後退半步不停鞠躬道歉,調頭向門洞中的士兵大喊道:“夠了!夠了!停止檢查、讓他通過吧!!”
說完再次向劉繼業鞠躬,大聲道:“非常抱歉長官!這樣的失誤絕不會再發生!”
見對方服軟認輸,劉繼業才傲慢地重新騎上馬,向身後王國财等胡子示意進城。路過門洞時,日本士兵們正不情願的将被他們翻亂的箱子重新固定在牛車上,而物主、那個穿着綢緞馬褂、頭戴瓜皮帽的長須商人趕緊來到劉繼業馬前,不斷作揖道謝:“多謝大人仗義!小人是文昌行新近派往旅順的掌櫃,姓張名肅。隻要小人能幫的上忙的,還請大人不吝作訪!”
劉繼業當初之所以故意呵斥日本軍曹,幫助這些中國商人,就是因爲他認出了這些人是當鋪的旗号,對自己的計劃有很大的幫助。此刻見到此人示好,便很友善的笑着抱拳還禮,彎下身子在對方耳邊小聲道:“張掌櫃的見外了!這滿洲說到底還是中國的,總不能眼睜睜看到日本人欺負國人不是?我倒是在北邊撿了一些貨,到時候卻是要麻煩張掌櫃幫忙瞅瞅了。”
“那是一定的!”張肅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急忙點頭表示同意。
出了門洞進了旅順城,與張肅告别後,劉繼業見天色已暗,便與身旁的王國财商量道:“國财你看,現在天都快黑了、想想橫濱正金銀行也應該關門了,要不然先找個地方落腳?一路奔途弟兄們也夠累的、咱們休息一番、好好吃上一頓,等養足了精神再去取錢如何?”
王國财想了想,覺得也沒啥問題,便笑道:“這樣也好,就聽劉兄弟的!”
于是劉繼業向路邊幾個小販問明了附近旅店的方向,騎馬二十多分鍾後來到一家還算幹淨的旅店。入内包下一整層,又要上酒菜,二十七個胡子便坐在廳裏肆無忌憚地吃喝起來。
戰争時期自然沒有什麽好吃的,送上來的最好的也就是些粗面饅頭、鹹菜、花生等小吃,隻是相比起野外颠簸時常隻能啃硬的如同石頭一樣的餅子,這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
從村子出發至今胡子已經在外一個多月,此刻酒足飯飽後一個個打着哈欠準備上樓睡覺,王國财卻一把拉着兩個胡子,趁劉繼業上洗手間的時候指了指劉繼業剛剛坐的位置,悄聲道:“你們兩個給老子把劉兄弟給盯緊咯!有什麽奇怪的地方趕緊告訴老子,不過别讓他知道!”
說完,王國财從懷中拿出他小心保管的那張軍用手票,看了看沒有問題後才重新收起來。
等劉繼業回來後三人全都裝作一切如常,王國财精力充沛地給劉繼業倒酒,笑道:“這次可多虧了劉兄弟啊!等明兒拿到錢,咱一定得好好酬謝不是!”
“哪裏哪裏、都是弟兄們拿命換來的,劉某不過沾光而已!沾光啊!哈哈哈哈!”
兩人開懷大笑,卻聽劉繼業側身道:“不瞞國财講,其實劉某倒是有一事相求。”
“哦?”
“其實我在滿洲抓過一個英國間諜,他說有價值十萬盧布的财産藏在旅順,還說我隻要放了他便願意與我平分。他給了我寶箱的鑰匙後,便約好在旅順見面……我琢磨着,要是一個人過來有可能發生啥意外,因此就想讓國财兄弟幫個忙、帶着弟兄們與我一起去見這個間諜,然後取錢怎樣?”
見王國财臉上有些不虞,劉繼業趕忙笑道:“當然,本來咱們就來了旅順,這對國财兄弟你也是順手爲之的事兒!不過也不能白讓弟兄們幸苦,到時候我拿出一半來給弟兄們作入關的路費,如何?”
這句話一出,頓時讓王國财轉怒爲喜。
“成!劉兄弟跟咱是啥關系、杠杠的!不就是幫忙撐場面嗎、一定辦到!”
“不過那個鑰匙,能給咱瞅瞅不?”
劉繼業心中冷笑對方的貪婪,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他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布兜,攤開在桌上從裏面拿出一把精細的黃銅鑰匙。
“真有十萬盧布啊?”王國财打量着鑰匙,眼睛放出貪婪的光彩。
“千真萬确!到時候國财兄弟就能多買幾個小婢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