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年四月十日,遼陽,日本滿洲軍司令總部:
“兒玉,今天準備打哪裏?”
日軍司令部内原本肅殺的氣氛,被這句玩笑話沖淡。屋内将星雲集,個個都是手握重兵、呼風喚雨的大人物,此刻他們卻坐的筆直地,畢恭畢敬地望向主位上那個說話的老者。此人身材矮小大腹便便,坐在椅子上猶如大山一般,此刻正開玩笑地向滿洲軍總參謀長兒玉源太郎打趣。
被打趣的兒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無奈道:“還不是海軍那邊通知露西亞(俄國)波羅的海艦隊已經越過馬六甲,不日即将經過台灣了!”
老者一笑,拍了拍兒玉的肩膀:“我說兒玉啊,你也别整天苦着個臉,現在戰局對我們還是有利的嘛!至于海軍,你也要相信東鄉桑。既然他說了能夠殲滅波羅的海艦隊,那麽我就相信聯合艦隊一定能夠完成任務。畢竟,如果我們陸軍在滿洲戰場上大展雄風,而他們海軍卻無法全殲敵人,相信東鄉的面子也不大過得去吧?”
兒玉無奈搖頭:“清海公太容易相信他人了……”雖然如此說,但是兒玉卻也不再發言。
被稱作清海公之人,便是滿洲軍總司令,三十三萬日軍的最高統帥,大山岩大将。這位薩摩藩出身的老将哈哈大笑道:“這場賭上了我們日本國運的戰争,就是需要我們全體上下衆志成城、萬衆一心才有赢的機會!無論是我們陸軍還是他們海軍,隻有把自己的後背交托給對方,才能赢!”
“不過,不管波羅的海艦隊被殲滅與否,奉天都是必須被拿下的!”大山岩将手中長棍指向地圖中奉天的位置。
“黑木君!你的第一軍在兩次遼陽會戰鬥打得很好,很不錯!這次還請你再接再厲!”
被點名的第一軍司令官黑木爲桢站起來鞠躬,低下剛毅的面孔大聲喊了句“嘿!”
“奧保君,還請第二軍繼續發揮勇戰的本領,爲接下來的奉天會戰立功!”
第二軍司令官奧保鞏應聲答應。
“乃木君!這次會戰能夠勝利,遼陽能夠攻克,與你第三軍星夜趕到前線有必要聯系!令郎的損失大家都很遺憾,但奉天會戰時的奔襲還是拜托你了!”
滿臉絡腮胡都已泛白,第三軍司令官乃木希典的長子乃木勝典中尉死在這次第二次遼陽會戰,屍體被搶回後渾身上下二十餘處彈孔。隻是這個老将臉上看不到一絲悲傷,神情冷漠道:“犬子是爲國戰死;死得其所、死無遺憾!下官隻是高興他能夠完成軍人的使命……請大山岩總司令放心,我們第三軍一定能再次突襲俄軍側翼、完成任務!”
大山岩欽佩地點頭示意,完了轉向一個幹瘦老頭道:“老夫可是很期待野津君的第四軍能夠有怎樣精彩的發揮啊!”
“必不負司令官厚望!”野津道貫憋着嘴用力點頭。
滿洲軍下屬四個軍的指揮官被依次點名,完了大山岩将發言權交給自己的參謀長兒玉源太郎,重新靠在椅背上。
兒玉的聲音異常洪亮,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望着他。
“經過總司令部與大本營商讨,參謀部做出如下戰術方略:第一軍處在全軍左翼,開戰前将尋找敵軍薄弱點加以攻擊。左翼将集結第一軍全部,以及從第二軍、第三軍分配的重炮。如此開局與第二次遼陽會戰一樣,敵軍司令庫洛帕特金必然懷疑我方是否會故伎重演,将保留部分後備隊并增強後方的防備。”
“第一軍務必攻克敵軍陣地,吸引敵軍火力和注意力,爲中線的第二軍發起第二波進攻提供掩護。中線第二軍則在俄軍主力被吸引到左翼後,開始在中線發動牽制性攻擊,不求殺傷敵軍隻求打亂敵軍部署。”
“這個時候,第三軍會同秋山支部務必做出大範圍迂回……從這裏……”兒玉指着地圖中遼陽的位置:“從左翼出發繞行一百五十公裏,預計一個星期的路程到這裏!”地圖上一條弧線從遼陽出發滑過新民屯,最終在鐵嶺的位置被重重敲了敲。“切斷俄軍的後路!将敵軍全部包圍!!”
“等到這時一直作爲全軍預備隊的第四軍,将配合第一軍在左翼展開反攻,力争從此處撕裂敵軍陣線,攻克奉天,全殲敵軍部隊,赢得戰争!!”
“嗨!!!”衆将全體起立,所有人九十度鞠躬,畫面頗爲壯觀。
乃木希典率領的第三軍将作爲奇兵使用,是這場會戰成功的關鍵。爲了能夠讓他的奇襲成功,滿洲軍司令部将下面絕大部分騎兵劃歸給第三軍,并命令東亞義勇軍的聯絡官們全力配合第三軍的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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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八日,在沉寂了一個月後,滿洲大地上戰鬥再次被日軍的進攻打響。日本滿洲軍下屬第一軍在猛烈炮火準備後向俄軍左翼發起沖鋒,以大量士兵的生命作爲代價硬是頂着俄軍雨點般機槍掃射,付出巨大傷亡後終于在次日占領了幾條前線戰壕。
同時,第三軍也開始了他的迂回運動,大軍快速繞過新民屯朝俄軍後方挺進。
與此同時,伴随着日俄的再次開戰,幾乎南滿全部胡子都被動員起來,并在日本聯絡官的指揮下協助第三軍作戰、負責偵察俄軍陣地、探路。
奉天會戰已經開始,這場戰鬥的結果将決定日俄雙方戰争的成敗。遼南最大的胡子勢力之一,張作霖的第一馬隊自然也在出戰序列。關鍵時刻張作霖也不再藏着掖着,他知道此刻必須協助日本打赢,因此也鼎力相助,将一身家底都拿了出來……當然,日本人也付出了不菲的代價。
從四月二十日開始,駐紮在新民屯的所有日軍聯絡官都随軍出征,指揮着大大小小二十餘股胡子在整條戰線上活躍着。
這樣數十萬級别大戰張作霖自覺不适合參與,除了派出衆多名義上歸屬于他的各部胡子外,也将自己看家的精銳部隊拿出了一半、由他的心腹湯玉麟負責指揮。而此隊的聯絡官,便是劉繼業。
湯玉麟與劉繼業将率領一百六十名精銳,與其他出戰胡子一樣是獨立行動,負責協助偵察、保護第三軍的後方。由于乃木希典的第三軍快速朝鐵嶺運動,因此他的後方與左翼日軍第一軍的聯系非常脆弱,隻有沿着鐵路線和公路線幾個據點有少量日軍看守。俄軍一旦出動重兵可以很快切斷第三軍與剩餘日軍的聯系,甚至追上第三軍尾巴把它包圍。
偵察俄軍在新民屯一帶動向,向當地駐防的聯隊預警、必要時協助擊退俄軍進攻的任務就落在湯玉麟和劉繼業的身上。
此刻劉繼業早已多次随軍,馬術也娴熟了不少,騎在馬上一身打扮已與平常胡子無異。他側臉看了看這次出征的搭檔,綽号湯二虎的張作霖心腹愛将湯玉麟,這個标準胡子并沒有因爲能夠出外殺人而興奮不已,反而苦着個臉。
老匪徒出身的湯玉麟對新民屯附近地形無比熟悉,哪個山頭能夠藏人、哪片田地通向哪個莊子,這個老匪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平日駐紮在屯裏整日吃喝嫖賭,雖然由于經常要出征而依然健壯,但臉上已經可以看出橫肉的迹象。
馬隊巡邏了一番附近老林,在一處陰涼地方休息,湯玉麟坐在圓木上友好地拍了拍劉繼業的肩膀,一臉肥肉擠出笑容:“劉老弟,這回兒俺們可是領了個苦差事呢!”
按照胡子的标準,那真的是苦差事。附近的有錢人都跑光了,又有大股日軍和俄軍活動,可以說是他們既有喪命的可能,又撈不到油水。若不是張作霖再三要求,湯玉麟才不會做這虧本買賣。
“誰說不是呢!不過現在日本子與老毛子已經在奉天殺得你死我活,咱不也得幫襯點日本子,免得老毛子獨占了這滿洲不是?”
長時間與胡子行動,劉繼業此刻也學會了胡子的說話方式,話裏也有那麽點兒味道了。不過他說的話讓湯玉麟有些不以爲然,在湯玉麟看來,虧本的買賣再怎樣也不能做;隻是因爲張作霖的死命令才被迫領軍出外,心中早就憋着股子悶氣。他知道自己說不過有文化的劉繼業,便閉嘴不再說話。
自從一起出生入死,并協助張作霖等逃過金壽山的襲擊後,劉繼業在胡子之間也有了些威望。加上張作霖看重,那些胡子頭目如湯玉麟、張作相、張景惠等也都對他很客氣。底層胡子更是把他看作又一個頭目,劉繼業對他們也是有些影響力的。
喝了點水,又吃了些帶的幹糧,這夥馬隊重新出發了。
才離開沒多久,劉繼業在拿望遠鏡觀察遠方時便在東邊發現塵土飛揚。由于距離尚遠,無法确認究竟是哪股部隊,但想到日軍主力已經随乃木希典離開,能夠産生這麽大股塵煙的騎兵部隊,隻有可能是俄國人。
“二虎哥你看!”劉繼業将望遠鏡遞給湯玉麟,指向東邊。
“看這煙土的樣子,怕不得有一千騎兵呢?”
湯玉麟一邊看着望遠鏡,一邊回答道:“嗯……千把二三百,估計是毛子!晦氣!才出門兩天就遇到毛子大部隊……也好,趕緊回去跟日本人報告一聲咱們就撤吧!”
瞅着那股很有可能是俄國人的騎兵起碼還有有十五公裏的距離,劉繼業所部不急不慢地向駐紮在新民屯東側的日本第七步兵聯隊下屬第三大隊駐地奔去。
莫約半個小時後來到一個飄着日本膏藥旗的村莊,在莊外湯玉麟揮舞着一杆事先配發、用來辨認身份的日本軍旗,所部很快就被允許進入莊内。一名少尉過來詢問,劉繼業便将偵察到哥薩克運動的情報告訴他。
“這樣啊!還請劉桑随我去見大隊長!”
于是讓湯玉麟等胡子在莊外稍作休息,劉繼業便随那名少尉參謀來到了莊内一處被臨時征用爲指揮部的泥瓦房裏。
通過警衛入内,裏面光線有些昏暗。一個中年中佐聽到少尉彙報後打量一身胡子打扮的劉繼業,用日語道:“下官是東亞義勇軍聯絡官,劉繼業。”
“這樣啊……多謝劉君的情報了……”中佐擺手,似乎準備讓他離開。
就在劉繼業轉身準備出門時,房間一角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劉君?”
一回頭,一個非常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劉繼業再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驚訝地愣住片刻,張開手剛準備打招呼時,身後門口又一個聲音傳來……
“報告!第五中隊中隊長,金川正男前來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