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圖縣位于四平南方,由于處在東清鐵路上因此被俄國軍管,有一個連近百名俄軍駐紮在此,更有幾名大胡子文官負責收稅。
自從鐵路修通後,原本貧困的昌圖縣便迎來了發展大潮。雖然無法和北邊四平鎮短短二年時間把人口從八千增加到四萬的壯舉相比,但是人口還是翻了翻。其中俄國移民占了相當比重。他們在昌圖搭建商埠、修建教堂,到處大興土木頗有将之建設爲俄國城市的氣勢。絲毫沒有顧及到這是中國的領土。
日俄戰争爆發中斷了這一進程;然而由于大量土匪和自發地中國人在滿洲鄉下襲擊俄國人,使得這一帶的大部分俄國僑民都轉移到有俄軍保護的各大城鎮當中。因此昌圖人口不減反增,眼見着突破了兩萬人大關。
西曆1905年2月25日。
天空中下着鵝毛大雪,昌圖縣的居民們大都躲在家中避雪,隻有負責巡邏的俄軍士兵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凍得直流鼻涕。
領頭的軍士擦了一把鼻子,低聲罵道:“混帳操蛋的伊萬諾夫!”
這時他身後的一個士兵突然手指向前方,那裏是城南一片荒地。
“看啊,那是什麽!?”
軍士眯起眼睛,似乎看到了大股騎兵…………
由于昌圖縣小并沒有城牆,俄軍一個連就駐紮在城外霸占的幾座院子裏。守備司令伊萬諾夫上尉坐在一把紅木太師椅上搓着手烤火。一邊烤火,一邊慶幸自己被分配到了安全的大後方。
遼陽戰役的結果早就傳到俄軍各部、所有人都對俄軍所遭受的慘痛傷亡感到震驚!原本以爲可以很快解決的日本矮子,居然殺傷了近三萬俄軍!
身爲破落貴族出身,伊萬諾夫蕩盡家财也才湊出了八百盧布,勉強買了一個連長的職務。還沒等喝兵血來彌補成本,就被命令送上了戰場。也虧他幸運地被安排在昌圖縣駐防躲過了前線。此刻駐紮将近一年的時候,八百盧布的成本早就從克扣士兵的糧饷和搜刮當地中國人身上撈了回來。
心滿意足的伊萬諾夫隻準備等戰争結束了就花錢運作個團長當當,到時候說不準還能成爲上等貴族,重新振作伊萬諾夫家族的名譽!
至于士兵們的怨言和低下的士氣,伊萬諾夫才管不着!
反正昌圖在大後方,區區土匪也不敢攻打有俄國正規軍駐紮的城鎮。士兵們的士氣啊、戰鬥力在伊萬諾夫看來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隻要每個月還發點面包、給點錢,讓這些灰色牲口夠活就行了。
伊萬諾夫一邊打着小算盤,一邊從櫃子裏拿出了一個麻袋,裏面裝得全是黃燦燦的金盧布!
每天數一數手中的錢财,對于出身破落貴族小時候因爲沒錢而受盡同伴欺淩的伊萬諾夫而言,才是最大的享受和快感。
正數的開心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了一聲槍響。
“哪個混蛋走火的!?”被擾亂了情緒的伊萬諾夫憤怒地一跳腳站起來,将錢袋放回櫃子中。拿起軍帽就準備出門找人算賬。
腳剛剛邁出門檻,就聽到另一聲槍響,不由得停下了動作。
也就在這時,忽然槍聲大作!噼噼啪啪響個不停!
這絕不是走火!
意識到這一點的伊萬諾夫忽然異常恐懼,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本能地朝外面小跑,結果迎面撞上了一個慌張的少尉參謀。
“連長!有胡子!胡子進城了!”
一聽原來是土匪,伊萬諾夫頓時大怒:“混蛋!一群土匪居然敢來攻打我的地盤!你給我立即召集士兵們,讓這些中國人見識見識俄國刺刀的厲害!”
這個參謀也是從别人口中聽到土匪入城,并不知道具體情況。此刻見到長官戰鬥意志旺盛,自然也帶頭快跑召集士兵,等着把這些土匪趕跑。
伊萬諾夫等着士兵的集結,這時槍聲見小,他還以爲是巡邏隊趕跑了土匪,心想這次又可以向上級報功了。
原本俄軍訓練就不行,加上長期被軍官們克扣軍饷使得俄國士兵們大都無精打采的。原本按照操典必須五分鍾内集合完畢,等時間過了的時候居然連個人影都沒有。就在伊萬諾夫有些焦急的時候,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的馬蹄聲。
正奇怪地把頭探出院子觀望,下一刻就陷入了黑暗中。
‘砰!’
劉繼業放下手中還冒着淡淡青煙的步槍。
“好槍法!”在一旁的湯玉麟贊賞道。
自從百多名張作霖手下精銳加上二百名順服的胡子北上後,這支三百人的部隊一路隻襲擊零散俄軍。雖然沒有損傷,但戰果也有限,大家都卯足了勁準備大幹一場。
通過熟悉的小路繞道來到俄國大後方,就準備趁俄國人毫無防備的時候偷襲一把,張作霖早就選上了昌圖縣。
大股騎兵突然出現,毫無防備的俄軍巡邏隊幾乎是瞬間被全殲。此後張作霖将主力分成兩部;一部由他和張作相率領進攻俄國官員所在的衙門,剩下一部二百餘主力由湯玉麟和張景惠率領進攻俄軍駐軍大營。
劉繼業選擇跟着湯玉麟上戰場,來到營外跳下馬來準備強攻時,正好看到一個戴着俄軍軍官帽的人頭露在外面張望,下意識擡槍就射。
在日軍實習期間一直苦練的槍法此刻發揮了作用;一槍将敵人指揮官爆頭赢得了土匪們的贊許。
最高長官被打死、連武器都沒有完全準備好,有些人還在穿大衣的殘餘俄軍四十多人果斷地放棄了抵抗,全部投降了。
那邊張作霖也順利地拿下衙門,正好趕過來看到一群俄軍俘虜被圍在院子中,周圍全是持槍的胡子們。
湯玉麟湊到張作霖耳邊上問道:“大哥,你看這些人咋辦?”
“都殺了!”
“好嘞!”聽到可以大開殺戒,湯玉麟眉開眼笑地點點頭,然後朝周圍士兵們做了個手勢;手掌從上往下一劈。
‘砰砰砰!!!’
一陣白煙過後,四十名手無寸鐵的俄軍士兵就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然後幾個士兵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槍走到屍體堆裏,挨個刺上一刀。要是發現沒有死絕的,都彎下身子在喉嚨上補刀。
劉繼業冷眼看着這些土匪屠殺俘虜,知道這是戰亂之世必然發生的事情。更何況那些駐守的俄軍士兵,平常也幹多了滅絕人性的事情……就算有無辜的,那也沒有辦法了。
雖然他不可能做到像張作霖般面無表情、像湯玉麟般嗜血成瘾,但換做自己最終怕是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殺完了俘虜們,張作霖命令胡子們開始搜刮錢财。
很快伊萬諾夫房間櫃子裏拿裝滿了金盧布的麻袋就被找到,打開一看頓時驚呆了周圍的人。
張作霖也是吃驚沒想到一個區區連長居然搜刮出那麽多錢來,粗略數來得有過一萬金盧布!這可是一筆巨款!大有收獲的張作霖眉飛色舞,更是直接倒出袋中金币,每個士兵三枚、每個小頭目五枚、每個軍官十枚!劉繼業身爲‘聯絡官’也分到了三十多金盧布。
如此散去三千多盧布,剩下的就都入了張作霖腰包中。
鎮内的抵抗結束,胡子們也不戀戰、也不擾民。他們将駐軍大營中搜出的财寶和武器全都裝上馬匹,張作霖那邊也将從官府中搜出的大筆稅金拿走,再找到幾家大商鋪進去搶劫一番後便快速離開了。
前後用時不超過四個小時。
離開了昌圖縣,擔心會有追兵,張作霖帶領大家一路朝東躲入旁邊山林裏。
不過俄軍此刻主力大都集中在南邊的遼陽城,昌平一線的火車沿途近千公裏隻有一個哥薩克騎兵師在巡邏,人手緊缺根本來不及反應。
入山後,并确定了後方沒有追兵,張作霖這才吩咐衆人下馬休息,順便清點戰利品。
“水連珠四十六支、子彈三千多發、金盧布一萬四千、銀子二萬九千兩……”
聽着張作相報上的數字,在場的頭目們無不眉開眼笑的。
“這筆買賣還真是賺到了!那麽多錢、槍,就折了三個弟兄……大哥,要不俺們再幹一場!?”湯玉麟被豐碩的成果迷暈了眼睛。
張作霖雙眼一瞪,怒斥道:“甭給我在這兒胡說八道!買賣是好,但還不是因爲俺們打了個出其不意!現在昌圖縣的消息傳出去,毛子肯定會加緊防備,你看那些個縣城不會加強戒備!你想讓俺們弟兄去沖毛子軍的機關錢嗎!?就算赢了也是慘勝……你沒了手下弟兄,你手中錢财早就被搶光了!再多也沒用!況且如果現在不撤,等毛子回過神來大肆搜捕,弟兄們就危險了!弄個不好就是個全軍覆沒!”
湯玉麟被罵了個狗血噴頭,自認倒黴地站到一邊不說話了。
張作霖見無人再有意見,大手一揮道:“财物等回到新民屯再細分;現在咱們稍作休息必須在天黑之前跨過東清鐵路趕到通江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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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後,遼北靠近鐵嶺的一處山林中。
小島彌次郎用力緊了緊衣領,縮着脖子坐在圓木上與兩名同伴烤火。
他們是日本軍人,奉命喬裝打扮前往俄軍後方刺探軍情。
雖然日軍手下有大量的中國胡子充當耳目,但這些人很不可靠,送上來的情報也是有真有假。因此爲了保險日軍也派了自己人去敵後方。
小島彌次郎他們打扮成農民的樣子,一路上細心搜集俄軍資料,鐵路運力情況。平日也不敢居住在有人煙的地方,擔心暴露身份隻能躲藏在周圍的山林之間,可謂吃夠了苦。
現在經過半個月的密集觀察,東清鐵路這段時間的運量已經全部記在随身攜帶的筆記本上。憑借這些資料,第一軍的參謀們就能推斷出有多少物資和多少兵員被運到了奉天;以此也可推斷俄軍大緻人數,和所準備的軍需了。
完成了任務,接下來就是返回遼陽複命。想到終于可以脫離苦海,小島彌次郎髒兮兮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小島彌次郎并不知道,距離他不遠處,兩個胡子正悄悄地觀察他們。
“看樣子是三個小日本。”
“咋樣?動手還是……?”
“回去告訴大當家,讓他老人家做決斷吧。”
在昌圖得手後,張作霖馬不停蹄地一路折返,時而向東時而向西,将俄國追兵玩得團團轉。後來見俄軍在鐵路沿線布防密集,便準備繞道山林,入山未久探路前鋒就發現了林中三名日本軍官。此刻他們将情況彙報給張作霖後,這個胡子首領考慮了一下,低聲道:“動作幹淨利落些!”
“大當家放心吧!”胡子拍胸脯打保票,選了手下十個好手就準備過去。
就在這時,在張作霖一旁的劉繼業忽然出聲道:“我也去。”
張作霖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片刻之後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在張作霖看來,這是劉繼業送上的投名狀、他自然不知道劉繼業的打算。
十分鍾後傳來一聲槍響,又過了莫約半個小時那個胡子便拿着紙張、銀元和一本筆記本出現在張作霖面前。
“三個日本子,一個沒留。俺把他們都扒光了衣服埋到遠處一個溝溝裏頭去,在他們身上發現了這些東西給您瞅瞅。”
張作霖随手将零星銀元賞給對方,看了看圖紙沒有弄明白,又打開筆記本一看全是日文。雖然有些漢字能看得懂,但是張作霖依然不知道裏面寫的是什麽。
在一旁的劉繼業正收回手槍,走到張作霖面前,拿過筆記本看了起來。
“劉老弟你看,這上面說啥子?”
劉繼業一邊看一邊說道:“這上面記錄了東清鐵路上每天的經過車輛;多少車次、多少車皮、多少運兵車……”
“哦,看來是重要情報啊!那可得好好保管。”張作霖說完就拿過筆記本塞入自己懷中。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劉繼業将一張紙悄悄從筆記本中撕下,放入口袋中。
剛剛手刃了一個日本的劉繼業自然明白張作霖這是殺人搶功。
自從前些陣子在三道崗子那裏表了态度,張作霖就沒那麽防着自己了。後來一起打劫‘做買賣’,更是博得了一些胡子的初步信任。從他們那裏,加上自己切身體會,劉繼業才對這些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在胡子的眼中,特别是像張作霖這般大頭目,隻會在意眼前利益。
究竟給誰幹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從中牟利。至于殺人滅口、拿着日本人的錢殺日本人這類事情,在講究實利的胡子們看來自然不是事兒。
這次出來由于自己代替了之前的日本聯絡員使得張作霖可以放開手腳,不再需要遮遮掩掩的,吃相也就難看了些。
不過相應的,張作霖也給無比配合的劉繼業私下送上了一千多金盧布的大禮,此刻就靜靜躺在劉繼業随身的包裹中。
如此看來張作霖還是深谙做人之道,用大筆錢财買住自己一張嘴,讓自己好跟着他一路幹到底。
對此,劉繼業沒有不滿意的地方。在與胡子們行動的時候,劉繼業除了将自己的騎術練精湛了些,還通過參與戰鬥和行動中得到了許多行軍、潛行、伏擊的寶貴經驗。
雖然昌平作爲鐵路中轉站所以才會收獲如此之豐盛,但是多搶些村落,也能讓胡子們發一筆小财。
而剛剛撕下的那張紙上,記錄了一個星期前,俄軍從哈爾濱的火車調動極爲頻繁,幾個日本間諜給出的判斷是‘數萬軍隊的調動’……
缺失了如此重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