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軍人會,簡稱青軍會。
這就是最終想出的名稱。
第二天上午劉繼業推開被子起來揉着眼睛看到滿桌的草稿,起身稍微整理一番後發現一個晚上三人足足寫了五六十頁的材料,厚度可媲美後世畢業論文了。
劉繼業穿越了一年多下來,接觸到了這麽多世間天才,早已不敢小瞧這批清末的精英;一開始的時候在知道那些精英如蔡锷、蔣方震居然已經在看巴枯甯的無政府主義的書籍、在讨論恩格斯的第二次國際之時,劉繼業是屢實有些驚訝。
基本上二十世紀的絕大部分政治主義都已爲學生們所知曉;雖談不上精通,但是也能說的頭頭是道。而此時在革命青年中最受歡迎的政治學說,還屬梁啓超提出、蔡锷引申的軍國民主義。這種頗似後世法西斯主義,提倡全國尚武、國民成軍,以鐵血爲名的主義讓許許多多的青年都爲之亢奮。
除了軍國民主義之外,對革命者影響第二深的便是目前冠名爲‘社會主義’的無政府主義了。
此時此刻,無政府主義在意識形态和政治訴求上時常與社會主義相混合;并且在整個西方都甚爲普遍,尤其是在俄國非常流!刺殺沙皇和謀求革命的激進分子有一半以上是無政府主義者,而前任沙皇亞曆山大二世便是被無政府主義者所刺殺。由于此主義在俄國乃至世界範圍的受歡迎,加上極端的思想和力求實行與年輕人的熱血所相吻合,造成相當多的革命青年奉行恐怖主義和刺殺主義;聽蔡锷講,那些在上海加入了軍國民主義的青年們,大多已倒向無政府主義,還成立了一個名爲‘光複會’的組織,欲圖以暗殺和破壞來推動革命的進程。
除了這兩種主義之外,孫文所鼓吹的共和主義;就是效仿美國在中國實行三權分立和聯邦自治的學說,也受到不少留學生的青睐。
而劉繼業所提倡的國家社會主義,至少在目前還僅僅是留學生口中偶爾讨論的話題,并沒有成爲主流觀點、也沒有得到多少支持,隻有蔣方震、黃轸等人覺得想法新穎,但是卻擺脫不了神似軍國民主義的影子。大部分革命青年對于如何建設國家、如何發展工業并不感興趣;他們更多追求的是非理性的暴力革命!追求的是如無政府主義這般行俠仗義,幻想憑借一己之身、一發子彈、一枚炸彈來改變中國命運。
清末革命青年中,幾乎沒有對中國未來有如劉繼業這般遠視者。
因此劉繼業隻能選擇潛移默化地拉攏着身邊的人,同時成熟自己的政治主義,從小部分人中發展其支持自己的團體來……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看到蔣方震和蔡锷依然呼呼大睡,已經習慣了早起的劉繼業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客廳,上樓來到主卧,看到被子中依然沉睡的青子。臉是如此美麗動人,忍不住輕輕蹲下,低頭吻了吻她的嘴唇。
起來時身上的被子想必是她給自己蓋的吧。
自己睡時天已蒙蒙亮,估計得有四五點鍾的樣子……這麽說她一直等到我睡着了,給自己蓋好被子後才入睡?
霎那間劉繼業頗爲感動,躺下來小心将青子抱住,感受她的芬香。
時鍾滴答滴答地輕響,過了一會兒樓下傳來一陣動靜,應該是那兩個人起床了。看了看靜靜呼吸的青子,吻上她的額頭後小心抽開手臂蓋好被子重新下樓去。就在他關門後,青子悄悄睜開了一隻眼睛,露出了不易察覺的微笑,和甜蜜。
接下來幾天三人廢寝忘食地趕着開學前努力搭建青軍會的結構和骨架,并讨論同學當中那些是可以被吸收入會的。
“藍天蔚前輩一直是革命之擁簇,而且在學生當中也頗有威望。若他能入會,則我們青軍會必然能擴大威望!”
蔡锷提醒了一下蔣方震:“我們青軍會并不需要擴大威望。如文鹿說言,首要還是隐蔽。若是大張旗鼓宣傳藍前輩入會,反而會使清廷注意到我們。”
“是我孟浪了。”蔣方震笑着承認錯誤,抓起一把瓜子,然後接着提出幾個平日有些交集,也心向革命的青年留學生。
“許崇智如何?”蔡锷提議道。
“嗯,應該是預備人選。”
于是一份琳琳滿滿三十多人的名單上,許崇智的名字被用紅筆畫了一個圈。
“丁鴻飛與我乃江甯同鄉,也曾參加軍國民教育會,或可争取之。”
“陳慰也曾抱怨過滿清之腐敗與不作爲……”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是十二月二十日,陸士開學了。
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是日本中下級軍官的搖籃,也是必經之路。創辦于1874年,其前身爲京都軍校,生員主要是各地的幼年陸軍學校學生,民間自願報考的高中學曆擁有者,以及在軍隊内部受推薦進來深造的各級下士官。每年入學人數在五百人左右,學制一年十個月。
自1900年起中國便派出軍事留學生前往日本,後世聞名的吳祿貞、陳其采、張紹曾等便是第一期中國留學生,進入陸士第十二期學習。當然,中國局勢動蕩不安急需新式陸軍人才,學子們也沒有時間在日本耗費三年。因此從一開始中國留學生便與日本學生分開授課,所學内容更多是速成班形式,學期也隻有一年而已。此次1904年一月的入學是日本第十四期、中國第三期。
學生們通過筆試和面試後,再各自被分配進不同科系,有騎兵科、步兵科、炮兵科、工兵科。
劉繼業與蔣方震被分到步科,而蔡锷則被分到騎科去了。這一期中國留學生尤其多,足足96名學生。
入學那天劉繼業一大早就起來,在青子服侍下穿上軍服,兩人共進早餐後互相擁抱,青子說了些祝福關心的話語後便告别了。出了大門遇上站在門口等他的蔡锷與蔣方震,三人便同行前往不遠處的陸士。
進入校園後,來到由德國人興建,連磚瓦都是進口自歐洲的完全歐式建築的主教學樓,按照指示與日本學員們一樣來到已經搭起講台,上書‘開學大禮’的大禮堂中。劉繼業個字高眼尖,找到不少前成城學校的同學。一群中國留學生單獨站在角落閑聊,随便問一些‘隊付去了哪裏啊’之類的話。
随着人越來越多,噪音也越來越大。這時禮堂的大門緩緩關閉,兩名站在講台旁的士官異口同聲地大喝了一聲:“立正!!”
條件反射般,所有人停下話語,挺直了身子看向講台,就見一名帶着眼睛的40歲大叔出現,他便是現任的學校校長,高木作藏大校。上台後對着下面黑壓壓滿滿的學生發表了一通入學講話;内容無非軍人責任保衛祖國,效忠天皇,戰死沙場才是男兒歸宿雲雲,惹得一群日本學員興吼吼地拼命鼓掌。
這麽強烈的民族主義精神讓不少中國留學生們都刮目相看,劉繼業卻對這些未來日本軍國主義的鼻祖們相當反感。
不過爲了未來的大業,還是将心中的不快暫時擱置一旁吧。
入學儀式一直從上午八點弄到中午十一點。等結束後他們這些中國留學生們被集中到一起,在一名精通中文的教官帶領下來到了距離主校區不遠的一處新建平房中,等大家都聚齊了才用字正腔圓的中文發言道:“在下是清國留學生中隊中隊長山下龜壽少尉,幸會!同學諸君們歡迎來到陸士,此處便是諸君的宿舍所在,四人一室。今日先帶大家熟悉校園,去食堂用過飯後,下午發放棉被、洗漱、軍服等日用品。”
接下來他們便在山下龜壽的帶領下将陸軍士官學校校區參觀了一番,中午一點左右在食堂簡單用過餐,下午重要的地方如教室、食堂、體育場、軍訓地等也一一進入。最後重新來到主教樓每個人獲得一個學号。一切都結束後,他們便原路返回宿舍準備去接收下發的日用品。
就在回去的路上,迎面也來了一群一摸一樣打扮的學生,領頭的少尉率先敬禮,他身後的小隊也齊刷刷斜舉右手。
山下龜壽這邊也自然回禮,雙方側身而過,彼此都在打量對方。
路過這群日本學員,能夠感覺到一股濃濃的傲氣。走在中間的一個鷹鼻,滿臉桀骜不馴的年輕人更是低聲罵了一句。雖然很小聲但結合他的态度,說了什麽不言而喻。
周圍的中國學生頓時怒目而視,甚至有經過了還有人回頭瞪過去。
“這人是東條英機,他爸是參謀本部的東條英教少将。此人有名的不安分,聽說在幼年學校就整天與人打架,被稱爲打架王東條。”走在劉繼業一旁的少年操着一口廣東官話滔滔不絕地向旁人介紹剛剛那個日本學生的來曆,劉繼業知道此人名叫許崇智,是廣東人,與自己同年出生,彼此隻是認識,其族兄是上一屆士官畢業生。此人素來有小聰明,喜歡四處打聽小道消息,很靈活。
他就是東條英機啊。
這個人物劉繼業是知道的,二戰後期日本軍閥頭子,甲級戰犯。原來是個官二代,而且從小就看出兇殘來了。
日本學生與中國留學生乃分别授課、分别住宿,平日很少有接觸,所以對東條英機的嚣張氣焰當時憤怒過後也就過去了。
下午一天都在收拾房間中度過;劉繼業的室友分别是26歲的四川重慶人胡景伊、24歲的安徽泸州人賈德耀和22歲的浙江蔣尊簋。彼此之前便是成城學校的同學,互相都認識此刻住在一起氣氛頗爲融洽。蔣尊簋與蔣方震由于都是浙江人彼此也很熟,對劉繼業自然也不陌生,也曾一起喝過酒,兩人一開始就走的近了些。
胡景伊曾加入軍國民教育會,也頗有些人來熟的樣子,對每個人都擺着笑臉,言辭大多卻是些客套話。而賈德耀卻不拘言笑,做事一本正經。
入學的當天晚上胡景伊、蔣尊簋和劉繼業三人出去與其他學生們聚會,隻有賈德耀一個人呆在房間裏讀書。
九點鍾号聲準時響起,學生們紛紛返回宿舍上床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