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聊天,兩人許久沒有如此放松開心了。
一杯又一杯的銘酒下肚,哪怕隻是二十幾度的低度酒,幾盅下去也要上頭。
店内人多了起來,雖然有些不滿他們在那邊開懷大笑,但是看到是兩個軍官打扮自然也沒有膽子上前惹事。
這時,門口一陣風鈴響聲,劉繼業回頭張望,一張清秀的臉出現在視線中。視線向交,少女匆匆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劉繼業的異樣被蔡锷捕捉到,他也打量了一番,湊到友人眼前笑道:“此女是誰?”
“就是那‘小姐’啊。”
原本眯着的眼睛一亮,蔡锷故作驚訝道:“哦?文鹿在東京一直不怎麽熱衷于男女之道,我還以爲是有龍陽之好,看來爲兄擔心是多餘了。此女不錯,當爲一稱職弟媳!”
“隻可惜我這就要離開秋田了……”
“那有何妨!帶她回去就是了。”蔡锷大手一揮,摸着胡子做潇灑狀。
劉繼業鄙視地看着對方:“人家是東京大小姐,松平家聽說過嗎?就是那家……逃婚才跑到秋田來的,你以爲是仙台一樣的土妹啊?”
“那又如何!?如文鹿這般百年不遇之英才,此等東洋彈丸之地的小門小女如何配得上?”蔡锷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若我是百年不遇,松坡兄呢?”
“千年不遇!”蔡锷閉上眼睛一字一句道。
又是一陣大笑,完了蔡锷才轉而嚴肅起來道:“言歸正傳。以爲兄數年經驗來看,此女确實爲少見之東洋美女,也算是配得上文鹿之大才。這松平家也算是大族,若是平常論,我等留學生勾引勾引下女、傭人、娼妓還可以,這等大小姐想要追到還是有些難度。不過嘛……若文鹿聽我一言,将她納入房中也絕非不可能之事啊!”
劉繼業不信心理年齡比自己小一輪的蔡锷能拿出什麽高招,但聽聽也無妨,便道:“願聞其詳。”
“大族小姐卻逃婚,可見此女……”
“松平青子。”
“嗯,松平青子……性格當是敢做敢爲,頗有新世紀新女人的獨立作風,讓我想起留學界有名的秋瑾,不過比她更爲英氣……跑題了。”
蔡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繼續道:“總之松平氏非唯唯諾諾之平常日本女,因此尋常辦法自然不管用。這裏問一下,文鹿與她相熟嗎?”
“我兩在來秋田的火車相識,也已共進過晚餐。”
蔡锷肅然起敬,豎起大拇指贊道:“厲害!”
“既然如此,她必是對文鹿有些好感了。這樣就方便很多。文鹿之所以苦惱,必然是因爲她不肯随文鹿至東京,然否?”
“然。”
“那麽,文鹿隻需………………”
#############################################################
夜深,青子一直沒有露面,讓劉繼業大爲失望。到了打烊時間,客人陸陸續續回家睡覺,而劉蔡二人也搖搖晃晃地起身,桌上酒瓶叮叮咚咚跌到地上。喝了不知多少酒,兩人都出奇地盡興,晃晃悠悠地穿好大衣,一出門迎面搜搜寒風讓大腦清醒了不少。
因爲町下屋并不提供住宿,所以劉繼業陪蔡锷到相鄰的旅館居住。在台前放下一天的房費,将已經喝得神志不清的蔡锷拉上二樓房間,任他倒在蹋蹋米上說胡話,再給他鋪好被子點燃爐火。
不用看表也知道這樣的時間兵營早已緊閉,自己是不能回去的。看來得在這裏和蔡某人将就一晚了。劉繼業歎了口氣,準備拿被子躺下時,眼睛餘光無意間掃過窗口,卻忽然停下動作靠近窗戶細細向下觀望。
夜深人靜,今夜的月亮格外黯淡,從二樓窗戶向下望去街面漆黑一片,隻有街道兩旁房屋外挂着的燈籠發出微微亮光,仿佛大海中的孤島給黑暗帶來唯一亮色。就是在對面一處巷子内,有兩團模糊的人影在隐約晃動。若非距離其不遠就有一盞燈籠,劉繼業怕是根本不可能察覺到。
幸虧自己酒量不錯,再加上冷風清醒了頭腦才讓自己注意到……
劉繼業不知道爲何會注意到這種小細節,心中忽然有種莫名的情緒,仿佛預感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
黑影朝光源靠近了些,透過玻璃劉繼業能看出是兩個人。
又朝主街移動了一下,正好出現在燈籠光正下方;是兩個漁民打扮的人,一瘦、一壯。
兩人走出巷子來到大街上,似乎是在交談着,隻是隔着那麽遠根本聽不清說什麽。其中那面瘦子手指時不時地指向不遠處町下屋的位置,另一人則頻繁點頭。
??
怎麽回事?一瞬間劉繼業想起酒席間蔡锷曾開玩笑讓自己找幾個地痞流氓假裝非禮青子,然後自己再出面英雄救美……當時自己還嘲笑蔡锷俗套,但這兩人鬼鬼祟祟半夜出現在街上,難不成蔡锷已經安排好了??
劉繼業回頭看了看已經打起呼噜的蔡锷。
不可能啊!
難道隻是巧合?心中有些猶豫不定,但無論如何,得下去看一趟才能安心。
想到這裏劉繼業抓起大衣,還好鞋子沒脫,匆匆下樓出門後,那兩個人已經離開了燈光籠罩的地方消失在大片黑暗中。自己剛剛從亮光處出來,眼睛還未适應黑暗根本分辨不出人在哪裏,隻能眯起眼睛朝有燈籠的町下屋望去。
究竟是怎麽回事……
一股不好的預感升起,下意識地伸手摸向随身攜帶的短軍刀,就在腰帶左側。還好自己是穿着軍裝從軍營出來的。
不遠處町下屋外一個紅色的燈籠寫着‘酒’字,随風晃動,火光一閃一閃。
這時門忽然打開來,從遠處望去一個模糊的身影從裏面走出來,關門後轉身走去。在火光的照耀下,能勉強分辨出是一個穿着和服的女子。
就在這時,黑暗中忽然竄出兩個人影,正是那兩個漁民打扮的人!他們朝女子背影方向快步走去,其中一人手中拿着白亮亮反光的東西!
是刀子!
想也不想,劉繼業一躍而出朝町下屋狂奔而去,短刀出鞘握在手中!
卻說那和服女子剛剛出門就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奇怪地回頭一看,一個面色猙獰的粗曠男子已經撲到面前,一把雪亮亮的刀子朝她沖來!
“啊……嗚嗚!”女子大驚失色下剛想尖叫,另一人已經已經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持刀男子走到她的身前,滿臉絡腮胡拿着刀在她眼前比劃着,獰笑道:“你就不要反抗了,不然的話!”
“唔唔唔……”女子拼命掙紮,雙腿亂蹬将腳下木屐甩得老遠,一雙眼睛中滿是惶恐。
“乖乖跟我們走吧,青子小姐……”一邊說着,男子便将她朝前拖走。
這些都被不遠處飛奔而來的劉繼業看在眼裏。他按耐住心中的緊張和憤怒,短刀死死握在手中。很明顯,是兩個漁民綁架了女子……很有可能就是青子!!!王八蛋!一定要把她救出來!他們還沒注意到自己,如果能夠偷襲的話……
這樣考慮着,劉繼業跑到了町下屋門前,距離匪徒隻有幾米距離,舉起了手中短刀……
與此同時,絡腮胡忽然猛地回頭,雙眼如鷹般直視劉繼業,使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步伐停了下來,絡腮胡拿着刀與劉繼業對視,瘦子則劫持着女子站在不遠處。就在這個詭異般寂靜的氣氛下,嘩啦一聲大門再次被打開了!
這一聲響在甯靜的夜空中傳得很遠,一時間歹徒、女子、劉繼業都停了下來看向那邊。
“啊啊……阿紅真是的,居然把我給忘了,果然是鄉下下女!回去一定要讓佐佐木把她辭退掉……咦?”
“咦?”
“咦?”
畫面定格。
一個穿着淡藍色和服的少女持着燈籠嘟嘟囔囔地從町下屋的大門走出,左腳邁出房門,打了個哈欠,眼睛餘光發現門口站着一個人,不由得好奇地愣住了。
愣住的不光是她,還有門口側臉看到她的劉繼業,和不遠處看過來的匪徒。
從空中朝下望去,以町下屋爲中心,少女站在門外,她的前方一米處是手持短刀的劉繼業。與他們相隔大約六、七米的距離,則是兩個綁匪和一名不幸女子。
“繼……業?”少女驚訝地認出了眼前男子是誰。
“青……子……?”劉繼業長大了嘴巴,大腦一片混亂……不行了,酒喝多了,出現幻覺了!如果眼前的是青子,那麽那個被綁架的‘青子’……又是誰?想到這裏,他僵硬地把頭扭過去看向綁匪方向。
“怎麽回事!?”絡腮胡也是丈二金剛摸不清頭腦。他扭頭看向同夥抓的女子,盯着她遲疑道:“你……不是松平青子?”
女子拼命點頭,發出唔唔唔的聲音。
“你……是誰?不準叫,不然我割斷你的喉嚨!”威脅完,男子示意同夥松開她的嘴巴……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滿嘴黃牙,皮膚下垂,年紀在四十多上下的歐巴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求道:“我……我叫阿紅,是町下屋的下女……我隻會做飯,沒有錢……也沒有色,你們不要殺我……”
“八格牙路!!抓錯了人!!”男子滿頭黑線,要不是天色太黑,他也不可能把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太婆醜八怪當作是芳齡十八的絕色少女!
阿紅還在苦苦哀求,男子卻懶得再廢話直接用刀柄狠狠砸到她的後腦勺,阿紅一下子癱倒在地,竟是直接被敲暈了。
“老大,現在怎麽辦?”
絡腮胡正在氣頭上,回頭一把打了同夥一個巴掌,罵道:“什麽怎麽辦?過去把真貨抓住!”
說完兇狠地瞪着攔在他們面前的軍服男子。
劉繼業趁綁匪錯亂着左手抓住青子的手,持刀的右手扶着她的肩膀快速向後倒退,準備有機會就跑。不過看到對方朝這邊邁步後,隻能停了下來。帶着青子是肯定跑不過這兩個人的。
青子貼在劉繼業胸膛,不安又不解地看着前方絡腮胡拿着刀子緩緩逼近,不由得緊張道:“繼業,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低頭勉強向她擠出一個笑臉,鼻尖動了動:“似乎前面兩個人想綁架你,結果錯把阿紅給抓了。”
青子聽到後渾身一震,死死握住劉繼業的手,一邊抓着他的背,臉上寫滿了惶恐!
“相信我,别怕,沒事的!”一邊安撫,一邊回瞪絡腮胡。
該怎麽辦呢,現在這種情況!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情況,就帶把手槍出來了。
劉繼業帶着青子開始緩緩地繼續朝後退步,而兩名綁匪也步步逼近,隻不過礙于對方也有武器并未輕舉妄動,但彼此之間的距離在慢慢拉近!
絡腮胡看着不遠距離那個穿着軍服,拿着軍隊制式短刀的高大青年,眉頭擠在一起。
這個人,應該就是情報中那個士官預科生吧!
真是麻煩!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早知道就換個地方下手了!
“喂!要是不想死的話,就快點把那娘們交過來!”還是精瘦綁匪忍不住大聲威脅,同時晃動着手中的刀子試圖恐吓對方。這種幼稚的舉動惹得絡腮胡回頭狠瞪他,隻是既然己方已經先開口了,他便也沉聲道:“我們這邊有兩人,你赢不了的。”
“那可不一定!我和我的戰友出來走散了,約好在這裏會見,他們很快就到!你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劉繼業故作鎮定地大聲道。
精瘦綁匪聽後有些緊張地看向絡腮胡:“真的嗎老大?”
回答是一個爆栗:“傻蛋!這個人隻有一個已經喝得爛醉如泥的夥伴。況且這個時候兵營早就禁止出入,沒有人會來幫他的!”回頭卻玩味地朝劉繼業笑道:“你别想着喊救命找人,這麽晚沒人敢出來救人的!我看你還是乖乖放棄抵抗吧……免得老子刀子見血!!”最後一句卻忽然大喝了一聲!
絡腮胡這番話讓劉繼業心中一緊,能夠準備的那麽詳細,還知道軍營情況的綁匪……這情況不簡單啊……不過,提到不會有人幫自己,卻讓他靈機一動。
“真是麻煩……”絡腮胡同樣也感覺棘手。雖然他有信心能很快解決掉穿軍裝的人,但是要是把他殺了,事情就鬧大……這可不是老闆想要的。到時候萬一怪罪下來自己也會很麻煩。
雙方都在試探,青子開始微微顫抖,感受到身後那份強烈的不安和恐懼,劉繼業更是堅定要拼命,同時也下定決心試一試腦海中忽閃的想法。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會将青子交給你們的。”
絡腮胡冷酷地搖了搖頭,看來必須動武了。他給精瘦綁匪使一個眼色,對方會意地開始繞到目标左側,準備兩面襲擊。
要來了!
劉繼業握緊青子的手,就在她以爲他準備拼命時,卻沒想到劉繼業忽然扭頭就跑,邊跑邊拼勁全力大喊一聲:“着火啦!快點救火啊啊啊!!!”
“混蛋!”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把絡腮胡氣得七竅生煙,怒罵一聲,拔腿就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