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繼業丢下行李,兩人花了一個小時将營區大緻轉了一圈,介紹了幾個重要的地點讓劉繼業記下,金川正男便提議去食堂坐坐。
此刻早過了飯點,諾大的食堂稀稀松松沒幾個人。兩人進來随意找了個地方坐下,金川正男拿了兩杯水來,将其中一杯放到劉繼業身前道:“聯隊裏每個大隊飯點各自不一樣,不然根本坐不下。我們大隊的時間每天固定早上七點、上午十二點和下午六點。士兵與軍官分開來坐,但是因爲劉君你是士官預科生,所以和軍曹一樣坐在士兵區域。”
“明白了。”
“劉君你以後就住在六号,你的床位已經準備好了。在未來五個月中,主要就是跟着小隊長我和小隊副村田曹長,邊看邊學習如何指揮小隊,同時也要跟其他軍曹一樣訓練、處理業務。有疑問嗎?”
“有,平時跟着金川小隊長和村田曹長我明白,但想知道其他軍曹有哪些訓練和業務是需要我參加并處理的?”
金川正男喝了口水,正言道:“凡是我或者村田曹長讓你參加的訓練你都必須參加,倒是一般步兵的操練你不需要參加,但是這裏是野戰部隊,跟你學校學到的東西不一樣。通過和其他軍曹一起行動,也能使你學到實際的東西。所以你隻需要服從我和村田曹長的命令就可以了。”
“明白了。”
“喲西。前天我們中隊剛剛進行了一場全隊拉練,最近正好沒什麽事情,你暫時就先随我行動,仔細觀察學習吧。”
金川正男送劉繼業回到第六号營房後便自己離開了。劉繼業來到自己的床鋪前,發現自己的日常用具、軍服已擺在上鋪。他将随身東西一一整理整齊,與自己的下鋪和周邊軍曹們打了招呼,一時有些無聊。
自己的頂頭上司看來是一個不拘言笑,嚴肅的軍官,應當不會爲難自己。
年輕一點的軍曹對自己這個新來者還算客氣,而絕大部分年長軍曹就不那麽熱心了,打招呼的時候态度冷漠。但也不是什麽大礙;這已經比劉繼業想象的情況要好上不少了。
劉繼業拿起一本書躺在床上随意翻看,難得地悠閑了一天。
第二天五點鍾便被喊醒,好在數年時間的半軍事化教育造就讓他養成好的習慣,流利地穿上軍裝、整理好床鋪,跟着一群軍曹們來到屋外集合。
一名留着大胡子的大尉站在他們面前,低頭盯着手中懷表。
由于緯度偏高,又是夏季,此刻天空已經半亮,很快人員就集結完畢。
“喲西,今天我們第三中隊将就前天的演練報告中的缺陷進行專門訓練,你們軍曹身爲士兵表率必須努力!”
“嗨!”
“第一小隊先訓練匍伏前進,第二小隊先訓練刺殺、第三小隊訓練攀爬,然後互相替換,最終在日落前全部完成三項指标。有疑問嗎?”
“沒有!!”軍曹們整齊地回答。
“各個小隊行動吧!”
随即軍曹們開始各自的準備,劉繼業在人群中找到了村田曹長便朝他靠攏,看着他向幾個軍曹吩咐命令。
留着絡腮胡,身材矮小厚實的村田曹長年紀大約三十出頭,臉上長長的刀疤一看就是上過戰場的老兵。軍曹們收到命令後都恭敬地鞠躬,可見此人在軍中很有威信;他發号施令完後側頭看了看劉繼業,神色冷淡道:“劉君的體操如何?基礎紮實嗎?”
“報告隊副,下屬體操成績很合格。”
聽到模棱兩可的答複,村田似乎并不滿意:“劉君将在我隊隊付五個月,我與隊長都必須了解劉君的體力……這樣,劉君就委屈一下,參與本次士兵訓練吧。”
這種要求貌似合理,但是劉繼業身爲士官預科生完全有其他可以表明自身體能的手段,此刻卻被命令與士兵一同訓練,這在等級森嚴的日本陸軍無疑是變相的侮辱。隻是這樣的堂而皇之的侮辱劉繼業也隻能接受,一旦實習的第一天就被打上目無長官、不尊紀律的标簽,那他在軍隊中就很難立足了。況且老兵欺負新兵,這在任何國家的軍隊中也是常态。
“遵命。”
吃過早飯,接下來時間劉繼業便穿着士官預科生的軍服,帶上與士兵們一樣的裝備一起在軍曹的口号和帶領下匍伏前進。士兵們大都奇怪地打量着他們之間多出來的人,不明白爲何一個預科軍官會和他們這些下等兵一起訓練。
在爬越過草地時,前方士兵軍靴一滑,一大塊爛泥直接濺到劉繼業的臉上,頓時半邊臉都模糊起來。在一旁觀看的軍曹們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劉繼業不說什麽發狠勁繼續匍伏。
這項軍事基礎動作他在成城學校本來就操練過,從小鍛煉出來的體格和營養又遠遠優于這些日本農村吃粥長大的苦孩子,在掌握了技巧後很快就超越其他人匍伏到了最前列,最終第二個抵達終點線。站起來粗喘着氣,他渾身上下都是爛泥,一旁的軍曹們笑嘻嘻地在開他的玩笑。一種恥辱和憤怒的感覺充斥着胸膛,氣無處撒,隻能狠狠地拍打身上的泥塊。
等了幾分鍾當最後一名士兵通過終點,稍作休息了片刻後,第一小隊便轉移到另外的場地準備做拼刺。
拿着木質模具槍,劉繼業與一名體格壯碩的士兵分在了一個小組。
對方比身高一米八的自己還要高出一個頭,在日本足可稱作是巨人了!他渾身肌肉繃緊,聽旁邊軍曹嬉笑還是整個中隊的拼刺冠軍,此刻卻作爲自己的對手拿着刺刀沖了過來,似乎對能夠痛扁一名軍官很是來勁。
拼了!!
心中早已怒火重燒,劉繼業咬牙全力一擋,頓時一股巨力從木質刺刀上傳來,虎口發麻!
左腿後退半步卸下力道,使勁渾身力氣猛地斜劈下去,木槍再次相撞!
巨大的震蕩讓雙臂都爲之顫抖,對方卻像沒事人一樣一把架開木槍,然後一個标準突刺,擦肩而過。
劉繼業如同巨浪中的小舟,隻能不斷左右格擋,每一下都仿佛拼勁了最後的力氣,被對方刮到的地方更是疼痛無比。
對方一個橫掃,隻能狼狽地躲開,這時後面一名軍曹大聲道:“劉君!不要不好意思嘛,讓我們見識一下你們清國高材生的本事嘛!!!哈哈哈!”
劉繼業大叫一聲,死命沖向對手,一副同歸于盡的架勢。
士兵嘲笑地看着對方送上門來,舉起木槍準備狠狠砸下……
“啊啊啊!!!!”
慘叫聲傳來,士兵扔下了木槍,狠狠捂住褲裆,痛苦地緊閉眼睛說不出話來。
清晨的草地本來就濕滑,又被無數人踐踏過,很是适合滑行。劉繼業裝作拼命,實際卻在靠近對方前一刹那一個類似足球飛鏟動作,剛剛好躲過了對方從上而下的木槍。然後趁着對方力量用老,對準所有男性的弱點狠狠擊去……
扶着木槍從草地上站了起來,雙腿顫抖着,感覺嗓子仿佛着了火一般。渾身酸痛,腦袋因爲缺氧而眩暈。
不過看到一分鍾前還占盡優勢嚣張無比的對手此刻倒在草地上,總算出了心中惡氣。
周圍士兵和軍曹們看到軍中搏刺第一的士兵居然被新來的擊倒,一個個都目瞪口呆睜大了眼睛。之前嘲笑最大聲的矮小軍曹愣了片刻,随即卻大聲指責道:“居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來偷襲一名武士,你還有廉恥嗎!?”
老子費盡全力才幹掉這個大個,你算個球!!
劉繼業呸了口痰,鄙視地看着神情激動的矮小軍曹,将手中木槍随手扔到草地上,朝對方勾勾小拇指:“你要是不服氣,就來比劃比劃吧!”
軍曹呀呀怪叫地沖了過來,揮拳便打。
此人一看架勢便是搏鬥外行,自己又和黃轸學了幾天拳法,仗着自己身高力氣大,一把抱住軍曹腰部,将他整個人都舉了起來!大喝一聲,再狠狠摔到地上。
拍拍手再站起來,劉繼業攜連續幹翻兩人之威挑釁地看着四周人群,無人敢應。
這時村田曹長與金川小隊長也趕了過來,看到一名士兵和一名軍曹躺在劉繼業腳下哀嚎,急忙詢問發生什麽事情。
“這名士兵與我練習搏刺,被我擊敗。這名軍曹想和我讨教一番拳法,也被我擊倒。”
金川小隊長一聽就明白過來,略帶責備地看了看身旁的村田曹長,皺着眉頭道:“處理一下這件事情。不過,我不希望此類再發生,明白?”
“……明白!”
等金川走後,村田羞惱地大喊道:“還不快把兩人送去軍醫處?”
很快就有幾名士兵跑上來講二人送走,村田神色異樣地看了看渾身是泥,卻筆直站着的劉繼業,良久才小聲道:“劉君你的體育非常優異,可以不需要再參加訓練了。”
“明白。”
村田點頭,然後裝作關心道:“還有,過一會兒大隊長要視察全體中隊成員,你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吧。”
劉繼業很清楚村田曹長原本打算狠狠羞辱自己一頓,被送去醫務室,根本沒想到自己居然能沒事,反而把對手送進醫務室。此刻自己渾身稀泥的樣子要是被大隊長知道了,難免會對村田曹長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他才急着讓自己去換衣服,避免讓上級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這樣啊……那大隊長當然不應該看到我渾身髒兮兮的樣子,多謝隊副提醒,我馬上回去換衣服。”
初到部隊老兵來個下馬威是常态,得理不饒人不是他的作風,完全得罪村田并沒有好處。這次賣村田一個面子,又表露出自己不是好惹的态勢,才能讓自己五個月的隊付生涯好過些。
果然,村田露出了如釋重負的樣子,似乎想說些什麽友好的話,卻拉不下老臉最後拍了拍劉繼業的肩膀走掉了。
在營房洗過澡,又換好一身新衣服,雖然身體還是很疲憊,但精神卻很高漲,甚至有些得意。在返回訓練場地的路上遇上了被自己送去醫務室的那名軍曹。四目相對,一時有些尴尬。還沒等劉繼業說什麽,對方不想着報仇卻先一個九十度鞠躬,大聲道:“方才是在下藤木的不對,給劉桑添麻煩,實在不好意思!”
見對方态度如此之好,心情本來就不錯的劉繼業自然大度道:“沒事,沒事!”
“爲表謝罪,今天晚上就由在下請劉桑飲酒,請務必不要推辭!”
奇了怪了,被打的不僅不想找回場子,反而請打人的喝酒,難道有詐?看着也不像。也不多想劉繼業便答應了下來。